47 岁这一年,失意半生的诗人高适终于迎来了命运的转折点。此时,大唐帝国已经进入盛世的尾声。天宝八载(749 年) 的莺歌燕舞中,在睢阳(宋州) 耕种半生、一直求仕不得的高适,终于在名宰相张九龄的弟弟、睢阳太守张九皋的推荐下,参加制举考试中举,获得了一个官阶为从九品下的陈留郡(汴州)封丘县尉职务。
如果放在年轻时候,他一定看不上这种九品芝麻官的小吏职务,可眼下,他太穷了,他迫切需要一份养家糊口的官吏职务。就在此前写给友人的《平台夜遇李景参有别》 诗中,他哀叹道:离心忽怅然,策马对秋天。……岁物萧条满路歧,此行浩荡令人悲。家贫羡尔有微禄,欲往从之何所之。
他对友人感慨说,虽然你觉得官禄微薄,但是我家贫,多么羡慕你啊,我也想有个小官的职务,却不知从哪里获得。所以,对于家道中落的高适来说,即使仅仅只是一个九品芝麻官,但那也是他多年孜孜以求的。很多人在年近半百时早已失去希望,而他却将从此奋起,从一名高歌悲语的边塞诗人和不为人知的低级小吏,在此后几年间建功立业、迅速崛起成为帝国的封疆大吏,成为唐代诗人中绝无仅有的政治传奇。
受家庭人即使通过了科举考试,也不能像后代一样被立即授予官职,而是必须另外参加吏部组织的考试,通过铨选后才能当官,因此唐代有不少读书人虽然高中进士,却仍然蹉跎半生,连个低级官吏都捞不着。希望能快速入仕的高适,只能寄希望于通过门荫入仕。但唐代制度规定,五品以上官员的子孙,可以由门荫入仕,但只能一荫一人。并非家族长房长孙的高适,实际上也很难走通这条路。年轻的诗人在长安碰了一鼻子灰,终于了解世道的冷落。在告别友人的《别韦参军》 诗中,他写道,他“二十解书剑,西游长安城”,渴望“举头望君门,屈指取公卿”,但徘徊许久才明白“白璧皆言赐近臣,布衣不得干明主”。作为家道中落的世家子弟,稚嫩的诗人“惆怅惊心神”,只得返回宋州一边耕田、一边读书。这一入田亩,就是十年时光。但即使耕读,也“喜言王霸大略,务功名,尚节气”的高适,一生都处于积极向上的意气当中。在《田家春望》 中,他以曾向刘邦进献夺取天下之计的陈留高阳人郦食其自比说:出门何所见,春色满平芜。可叹无知己,高阳一酒徒。
他当然不是自甘没落于田亩的农夫,开元十九年(731 年),29 岁的诗人又从宋州(睢阳) 出发,北游燕赵,想通过从戎入幕的方式进入仕途。唐代制度规定,将帅可以自请官吏,所以从戎入幕也成为了唐代士人进入官场的一条重要途径。作为祖父曾经生擒突厥可汗的名将子孙,通过门荫入仕无望的高适,对于从戎入幕也抱着相当的希望,而在当时,东北的契丹和奚族逐渐崛起、不断入侵大唐的东北边境,使得大唐不得不在东北陈列重兵布防,因此燕赵地区从盛唐时期开始,军事战争也日益激烈,这也为渴望从戎报国、出仕显进的高适提供了无限希望。
渴望在东北的燕赵前线建功立业的高适摩拳擦掌,在《塞上》 诗中他写道:总戎扫大漠,一战擒单于。常怀感激心,愿效纵横谟。诗人心存高远,对处于与契丹和奚族争战前线的营州(今辽西地区),赋予了热情的歌颂:营州少年厌原野,狐裘蒙茸猎城下。虏酒千钟不醉人,胡儿十岁能骑马。在《塞上闻笛》 中,他描叙前线的胡天雪夜:雪净胡天牧马还,月明羌笛戍楼间。借问梅花何处落,风吹一夜满关山。
在“逢时事多谬,失路心弥折”的坎坷中,他失落南下,记下了《自蓟北归》的惆怅:驱马蓟门北,北风边马哀。苍茫远山口,豁达胡天开。五将已深入,前军止半回。谁怜不得意,长剑独归来。从29 岁到31 岁,游荡东北的诗人一事无成,于是又在32 岁那年再赴长安,但“长安不易居”,政治失意,甚至连个小吏也没捞着的诗人,只得返回宋州居住。从20 岁赴长安,29 岁赴东北,32 岁再赴长安,三次求仕失败的诗人在735 年返回宋州后,一直到公元749 年,点燃他生命的那束光照耀他之前,14 年间除了中间短暂出游,他大部分时间都居住在宋州。从少年奋进到中年失意,但他始终洋溢着热烈的自信:“公侯皆我辈,动用在谋略。”“且见壮心在,莫嗟携手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