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花瓶

　清光绪年间，苏州城里有一户普通人家。父母寻常无奇，可养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女儿叫青翠，肤光胜雪，眉目如画，亭亭玉立，清丽绝俗。

　　天有不测风云，光绪二十三年(公元1897年)的一天，青翠的父母暴病而亡，只撇下刚满十八岁的青翠姑娘。

　　青翠自小就被父母作为掌上明珠养育，忽然遭此变故，手足无措，只有以泪洗面。正当此时，走来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他帮青翠厚葬了父母。

　　此人叫毛锦绣，是苏州城的大名人，其家族创办的缫丝局为当时中国缫丝业的翘楚。富可敌国的毛锦绣有一个雅好，每隔三年娶一房姨太太，已经娶了五位姨太太，个个风华绝世，美若天仙。

　　虽然毛锦绣给青翠帮忙没有明确什么交换条件，但十八岁的青翠还是不由自主地嫁给了五十二岁的毛锦绣，成了他的六姨太。

　　青翠踏进毛家大院的时候，心情是复杂的，想着自己自此交给了一个糟老头子，她不甘、羞愧，还有丝丝愤恨。但她一个弱女子又如何抗衡命运呢?

　　出乎青翠意料的是，毛锦绣并没有糟蹋青翠。洞房花烛夜没有，之后的日子也没有。青翠很奇怪，毛锦绣娶她回家不就是想要她的身子吗?可他为什么又不碰自己呢?一天晚上，青翠含羞问毛锦绣。毛锦绣笑呵呵地指着一只水晶花瓶说：“青翠，这只花瓶美不美?”青翠细细打量着花瓶，点点头。

　　毛锦绣说：“好物件是拿来看的，不是用来糟蹋的。你那么美，我舍不得碰你。”

　　青翠的心里一软：自己遇到了一个珍惜她的好男人。

　　毛锦绣有六个女人，他最宠爱的是青翠，大部分晚上和青翠相安无事地同床共枕，白日里带着青翠出入于苏州城的店铺酒肆，一路上受尽毕恭毕敬唯唯诺诺，风光无限。

　　毛锦绣没有料到，他和青翠招摇过市的时候，惹出了麻烦。

　　这个夜晚，毛锦绣和青翠同床共枕。不知什么时候，他们被响动惊醒。毛锦绣拉亮电灯，只见三条大汉站在床前，一个圆险大汉用明晃晃的尖刀抵着毛锦绣的脑袋，嬉笑着说：“毛老板，老实点，你要是不老实，老命就没了。”

　　圆脸大汉外号“豹子头”，是苏州城外穹隆山的响马头子。前几日，豹子头在苏州城明察暗访寻找抢劫对象时，看到了毛锦绣和青翠，他被青翠的美貌惊呆了，立时决定，把青翠掳到山上当压寨夫人。

　　豹子头回到山里后，挑选了两个精壮的兄弟，一个叫“独眼龙”，一个叫“猫头鹰”。三人潜入苏州，侦查了几天后，摸清了有关情况，决定下手。

　　这天晚上，豹子头和两名兄弟出现在毛锦绣和青翠面前。豹子头掀开两人身上的绸被，看见毛锦绣白花花的肥肉抽搐着。而青翠妙曼的身段如瓷器一般，说不尽的曲径通幽，看不完的繁花似锦。豹子头恶狠狠朝毛锦绣吼道：“你个老不死的，倒会享受!这么精致的美人让你糟蹋了，给我滚开!”豹子头一把揪住毛锦绣的头发，把他甩在地上。

　　毛锦绣连连求饶道：“好汉不要动粗，你要什么，我给你。”

　　豹子头冷笑道：“这屋里的金银细软，老子都全部带走，还有这个美人。”

　　豹子头色眯眯地望着浑身赤裸的青翠。青翠早吓得缩成一团，她惊恐地看着豹子头，美艳里又加了楚楚可怜，别有一番风味。

　　豹子头欲火中烧，喝令独眼龙和猫头鹰把毛锦绣押到外屋好好看守。两人会意，扯着毛锦绣到了外屋。豹子头手忙脚乱地宽农解带后，扑向青翠……

　　外屋的毛锦绣仿佛看见了屋里的一幕幕，他痛苦地闭上双眼，捂住耳朵，老泪噗噗落下。

　　豹子头发泄完兽欲，高声对两个兄弟说：“夜路崎岖，如带着夫人上路，风险难测，今晚我们不走了。我和夫人安歇，明早天亮启程。烦独眼龙贤弟去城外通知接应的兄弟，你们在城外等候，明早会合。猫头鹰留下，看守毛老板。两位兄弟辛苦，日后我再奖励你们。”

　　独眼龙和猫头鹰连连称是，要大哥尽情快活，各自按令行事。

　　豹子头嘿嘿笑着，又一番折腾，筋疲力尽后想闭目养神休憩。可屋里悬挂的一个器物明亮刺眼，便指着它问青翠：“夫人，这是什么玩意儿，如此明亮?”

　　豹子头不认识的器物叫电灯，当时还是稀罕物。1895年，苏州商人筹建苏纶纱厂，在引进新式纺纱设备的同时，还引进了发电设备。1897年的7月，发电设备投产，苏纶纱厂亮起了苏州第一缕电力灯光。但电灯作为居民使用品，全苏州城只有为数很少的权贵人家才有此稀罕物。

　　青翠颤声道：“这叫电灯，到了晚上就明亮如昼。”豹子头看着电灯道：

　　“这不就是传说中的夜明珠吗?哈哈哈……”笑罢，要青翠灭了这灯。青翠一拉开关，电灯灭了。豹子头啧啧称奇，要青翠再拉亮电灯。青翠照办，“吧嗒”一下拉亮电灯。如此几次明明灭灭，豹子头直慨叹这玩意儿太稀罕。

　　豹子头疲惫不堪，搂着青翠睡着了。黑夜中的青翠扑闪着眼睛，想着外屋的毛锦绣。想着毛锦绣宝贝她的一幕幕，又想着刚才受到的屈辱，羞愧难当，只觉得对不住老爷。

　　凌晨时分，豹子头醒来，亲自拉亮了电灯，在灯光下用目光把玩着青翠。青翠斗胆问道：“官人，你天亮后要带我走，老爷怎么处置?”

　　豹子头说：“这个世界上，除了我的兄弟们，谁看了我谁就得死!”青翠身子一颤，豹子头说：

　　“夫人别怕，你是我的压寨夫人，比兄弟们还金贵。”

　　豹子头理解错了，青翠担心的不是自己的安危，而是毛锦绣。是毛锦绣帮她安葬了父母，是毛锦绣让她过上有电灯这样富贵的日子，是毛锦绣像宝贝花瓶一样宝贝她，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去。她暗下决心，一定要救下老爷的性命。

　　当青翠看见头上的电灯时，心里一动……

　　天色将明，豹子头起床，又令青翠起床穿戴好，再吆喝外屋的猫头鹰押毛锦绣进里屋，道：“你赶紧将这屋里的细软收拾好，我们马上离开这里，和城外的兄弟会合后回山。”

　　猫头鹰得令，熟练地收拾着贵重物件。豹子头走到毛锦绣面前，阴森森地看着他。

　　不一会儿，猫头鹰收拾完毕，豹子头将腰间的快刀拔出来。

　　毛锦绣看出了豹子头的意图，想求饶，可嘴巴被堵得严严实实，说不出话，只好瞪着眼睛“唔唔唔”地挣扎着。

　　就在豹子头要结果毛锦绣性命的时候，青翠快步走了过来，拉了一把他说：“官人，青翠我死心塌地和你去山上过快活日子，你得答应我一个要求。”

　　这是青翠第一次正式表态愿做压寨夫人，豹子头大喜，收了刀问：“夫人，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只有一个除外，不能饶过这个糟老头子的性命。”

　　青翠微微笑道：“官人，我既要和你过日子，又怎会替他求饶?我要你把这东西带到山上。”青翠指了指头顶上的电灯说。

　　“对对对!”豹子头忙不迭道，“这样的宝物怎么就忘了带走?我这就带上宝物。”豹子头上下左右看着电灯，不知如何下手。青翠说：“官人，你用刀割断那根线，连线带灯一并带走就是。”

　　“好好好!”豹子头踮起脚，一手捏住灯泡，一手持刀用力割着电线。忽然，一阵火星“啪”地闪过，豹子头“扑通”一声栽倒下去——他中了青翠的圈套，被电流活活打死。

　　与此同时，站在猫头鹰身后的青翠抱起那只花瓶，狠狠地砸向他的后脑勺，猫头鹰也倒了下去……

　　随后的事情就简单了，青翠救下毛锦绣。毛锦绣喊来家丁，又通知了苏州城的捕快，城外的独眼龙等响马也被缉拿。

　　毛锦绣安然无恙了，他的家业也毫毛未损，但是，青翠却死了。

　　据毛锦绣说，豹子头要强暴六姨太，六姨太宁死不从，自杀身亡。

　　毛锦绣厚葬了青翠，还要其他五个女人好好效仿青翠。

　　有两个事实需要说明。

　　其一是：青翠救出毛锦绣后，毛锦绣在喊来家丁前，用豹子头的尖刀刺死了青翠。毛锦绣的理由很简单：他的女人别人是碰不得的，如果被别人染指，就不再是宝贝，不再是花瓶，就是要丢弃的垃圾。

　　其二是：从娶第二个姨太太开始，毛锦绣的身体就虚空到不能碰任何女人了。他娶了一房又一房姨太太，只是搬回一个又一个花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