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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非洲酋长

[ 现代故事 ]

 临近午夜,尼日利亚西南角与贝宁交界处,夜幕低垂,伸手不见五指。加之这里是寸草不生的野外,除了零星的枪声,静得胡介国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一个多小时以前,他刚刚与三名中国驻尼日利亚的外交官共进晚餐。宾主握手道别之后不久,他就接到了当地警察的电话——“中国外交官被绑架了!”

  胡介国来不及多想,立刻召集自己的私人武警,沿着绑匪逃窜的方向一路狂奔。

  几辆警车尾随,他驾着自己的冲锋车冲在最前面。离边境线越近,他的心就越沉:再往前行,如果碰巧遇上当地的反政府武装,发生枪战,凭自己现有的武力……他身边的武警仿佛也有点心虚,开始不停地开枪。其中一个说:“老板,我们开一枪就是五毛钱啊。”一听这话,胡介国不由得笑了:“我数着呢。你开吧。”

  当胡介国终于把三名惊魂未定的外交官带回中国大使馆的时候,使馆全体人员列队欢迎。大使还开玩笑似的摸了摸胡介国的身体,说:“老胡啊,你中子弹没有啊?”

  到这时,胡介国才惊出一身冷汗——他竟完全忽略了那辆冲锋车不避弹!从那时起,胡介国就“额外”给自己配置了两件防弹衣,还有一顶从国内空运来的钢盔。

  三十年非洲行,已经让冒险与传奇沉淀为这个中国人生活中最简单的原色。

  第一位华人酋长

  生于1948年的胡介国,是地道的上海人。他笑说自己“属鼠的,又生在早上四点钟,于是长辈们说我这辈子不用愁了,因为凌晨的老鼠是最积极活跃的老鼠,天快亮了,到了最后奋斗的时候。”

  三十年前,胡介国还在上海南海中学教英语,戴副眼镜,文质彬彬。而他的父亲胡佩驹,此时已从香港辗转至非洲,与著名的华人实业家查济民、香港前特首董建华的父亲董浩云一干人等,在尼日利亚打下了一片江山。当地的政府高官几乎都是胡佩驹的朋友,他们顺理成章地成了胡介国的“世伯”。远渡重洋到尼日利亚的胡介国却没有顺理成章地继承父亲的纺织企业,反而去加拿大念了酒店管理学。

  1997年,胡介国以“金门大酒店”为核心开始潜心打造“金门集团”。一年后集团初具雏形,胡介国正好到当地一所学校办事。在这所“尼日利亚有名的学校”里,他看到校舍是用木头拼凑而成,像一个蒙古包;地板就是坑坑洼洼的泥土地,三面矮墙,一面是门,成年人要弓着腰才能进去;墙壁勉强用砖头和铁皮包住,没有桌椅,没有灯光,孩子们自带小木凳,把书本放在腿上学习。天气炎热,校舍里却连风扇都没有。

  胡介国深受刺激,他当即决定捐建学校。尼日利亚历史上最“豪华”的四所学校不久破土动工:高层小楼红砖白墙,校舍前是碧绿的草地,房间里是日光灯、电风扇,还有特别设计的木制百叶窗,每所学校可以容纳3000名学生……这四所学校耗资人民币2亿元,是胡介国打包金门大酒店和名下所有资产,抵押给当地银行所得的全部贷款,同时也是华商企业在尼日利亚历史上最大的慈善捐赠。

  1999年学校建成剪彩,尼日利亚总统亲自出席。不久之后,他就意外收到了一封信,信中言辞恳切,邀请他“受封为酋长”,落款则是“尼日利亚酋长委员会”。

  “酋长”实际上就是当地的“贵族”封号。尼日利亚人口超过一亿三千万,酋长只有寥寥数百人。尽管随着时代的变迁,土著贵族已经逐渐从尼日利亚主要的政治势力里淡出,但这些酋长依然各自保有一块祖传的封地,酋长委员会依然每个月都召集酋长们开会,参与议政,更勿论尼日利亚历届总统和各州州长也多是酋长。因此这个酋长委员会相当严密与谨慎,多年来获得“酋长”封号的外国人少之又少。而华人,更是从未获得过这一封号。胡介国欣然接受。

  当酋长总得有个头衔,尼日利亚大酋长埃米尔问胡介国:“你想做什么酋长?”胡介国想了想:“就封我做‘服务总管’吧,我为非洲人民服务。”

  “BabaAse”——“Baba”意为“头领”,“Ase”意为“服务”——由此而来。

  胡介国成为非洲历史上第一位华人酋长。

  私人武装防身

  总统奥巴桑乔接见胡介国的时候再也不称“胡先生”,而是“酋长”,高兴了还会跟这位“酋长”亲亲抱抱。

  这位“酋长”拥有政府特批的几辆警车、一支近百人的私人武警卫队。因为金门大酒店上流云集,七八十个武警就驻扎在这里,胡介国笑称:“去我们酒店,会有进了警察局的感觉,里面的警卫全是警察,像派出所。”其余十几个武警则负责贴身保护胡介国的安全。除了享受政府给予的高津贴,胡介国还私下给这些武警每人每天一千多奈拉(相当于一百人民币)的补助,免费为他们添置武装。因此,武警们都争先恐后地跟着胡介国。

  但是大多数时候,胡介国更喜欢戴顶帽子,穿着T恤短裤,自己驾车出去。有时候去旗下公司的第一线亲力亲为,有时候是跟朋友在一起,以至于好多见到他的人都疑惑地问:“啊?他就是胡老板?”只有当中国代表团抵达尼日利亚,胡介国才会动用这种特权——带着武警去机场接。一路警车鸣笛开道,煞是威风。

  不仅如此,胡介国还拥有永久豁免权,而且随时可以面见总统、州长,跟这些政府高官商谈:税是不是又加重了,对企业的生存带来了哪些不利影响,甚至可以半夜三更为生意上遭遇的不正当阻挠,直闯某位部长的家门。尼日利亚的政治经济界上层就三四千人的一个圈子,就算政府换届更替,新上台的人胡介国也大半都熟悉。

  几个月前,胡介国跟一个好朋友——尼日利亚的警察副总监(相当于公安部副部长)晚上吃完饭,副总监开了一辆本田车送他回去。尼日利亚有很多检查岗,有一个检查岗的小警察看有黄种人,就把他们给拦下了。副总监怒斥问他要干什么,这个小警察竟然说:“我不跟你讲话,我要跟老板讲话。”在尼日利亚,黄种人也被归类于“白人”,都是有钱人,而且是身在异国无权无势的有钱人。他一看胡介国是黄种人而“司机”是黑人,那胡介国当然就是老板了,可以趁机敲一笔。当时把副总监气得脸都绿了,说:“你是哪个部门的,明天马上把你送到边境上去。”胡介国不得不一边笑一边劝解。

  又有一次酋长委员会开会,有人当场质疑中国人倾销非洲市场,总统奥巴桑乔就对胡介国说:“你们中国兄弟,不要把我们非洲当作垃圾场。”胡介国沉默了一会儿,巧妙地回答道:“我在加拿大念大学,没钱的时候就吃一个汉堡包,有钱的时候就吃一块牛排。其实你可以选择吃汉堡包还是牛排。”言下之意是产品的品质是和付出的价钱成正比的。不料他的强硬态度反而让总统奥巴桑乔刮目相看,将胡介国聘为总统“特别经济顾问”。

  华侨界的110长官

  一天,一位黑人员工流着泪走进办公室,说:“老板,我爸爸死了,想借一点钱。”

  “真不幸,要借多少?”

  “6000奈拉(约50美金)吧!”

  胡介国安慰他一番,把钱借给了他。

  一周后这位员工又来到办公室:“老板,我爸爸又死了,想再借一点钱。”

  胡介国大吃一惊:“你有几个爸爸?”一打听,原来一些黑人村落把全村的男性长辈都叫爸爸,死了爸爸是常用的向老板借钱不还的理由。社会底层的尼日利亚人最大特点就是“容易满足”。因为资源丰富,不干活也可以生存,当地俗话说“吃饭靠上树,穿衣一块布”。黑人员工发了工资,晚上就到海边去找女人,抽大麻,买点啤酒烤牛肉,几个人唱歌跳舞,马上就把钱花光了。过两天就来找老板借钱。

  另一方面,当地黑人又对“掠夺”二字尤其敏感。胡介国有一个朋友,半夜被黑人入室抢劫。七八个黑人穿得西装笔挺,温文尔雅,却拿枪指着主人,不打你也不骂你,让你自己乖乖把所有值钱的东西拿出来。然后让你坐下来“开会”,黑人讲:“你们跑到我们的国家来,吃我们的粮食,占用我们的资源,却又漏税逃税,偷你们的抢你们的都是应该……”看上去十分滑稽。

  因此胡介国必须“一手大棒一手糖”。“大棒”是制度,“糖”就是高薪和福利。金门集团平均工资高出当地20%,而且“老板赚钱了就会给小费”。因此,有些黑人员工跟了胡介国二十几年还不离不弃,连安葬都是胡介国一手包办。

  对当地中国人而言,“侨领”胡介国又是“110”。不管他是多大的老板,只要是中国人的事情,几乎就是他自己的事情。中国商人来到尼日利亚,找大使馆办不到的事情,找到胡介国多半OK。有一些非法移民的中国人被逮住了,这些人的家人去求胡介国。胡介国就去当地警察局,拿三十万奈拉(约人民币两万五千元)把人给保出来。结果放出来之后,这些人居然说:“三十万奈拉太多了,我可拿不出来。我又没叫你来出钱,我是叫你来帮忙的呀。”胡介国只能无奈地笑笑。

  6年来,酋长委员会一直想为胡介国安排一个正式的“加封典礼”。典礼将在大酋长的“皇宫”举行,邀请尼日利亚的政治经济界高层,酋长一律回归传统——一如人们想象当中头戴羽毛,脸上涂油彩,身穿鲜艳的土著服饰,跳着鬼舞。今年,忙碌奔波于事业和社会活动的胡介国,终于有时间来正式“加封”。

  “这不仅是对我个人的认可,更是对中国人的认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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