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肺之灾
他的冬天,比冬天来得更早。
2011年9月5日,37岁的甘肃尘肺病患者马江山死于医院。折磨他将近十年的尘肺病,终于要了他的命。
马江山生在甘肃省古浪县黑松驿镇萱麻河村。除了知道这是国家级贫困县里一个极其偏远的山村,我们再不能对这个陌生的地理位置给出更多描述。除了外出打工,那里的人大多不知道自己还能有什么出路。
马江山曾是外出打工者中的一个。他穿越三百公里的戈壁,来到西北方的一处金矿,成了“炮工”。那里粉尘弥漫,有时候,“相隔一尺就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没有人告诉他和工友们,粉尘可能对他们造成怎样的伤害。矿主三个月发一次口罩,而这只口罩还需要矿工自己从口袋里掏出五块钱。
“能打工赚钱是一件很幸福很光荣的事。”马江山曾经回忆。至于随之而来的身体上的痛苦,只要默默忍受就行了。但他并不知道,粉尘就像魔鬼,早已侵入了他的肺,带来灭顶之灾。
七年前,马江山被确诊为尘肺病。2011年年初,他已不能平躺,终日跪在病床上,双腿浮肿,膝盖溃烂,一刻也离不开鼻子里的氧气管,不停地咳嗽。喘气的声音就像“一只破旧、漏风的风箱”。
“我最大的愿望是活着。”他曾经这样说。可是在灾难面前,这个卑微的愿望就好像被针扎了一下的红气球,“嘭”地炸了。
一位长期与马家保持联系的记者称,一年前,马江山曾经在武威市疾控中心做了职业病鉴定报告,但鉴定报告“至死未能讨回,即无法获得赔偿”。这个37岁的男人曾嘱咐记者,一定要督促县政府把自己拖欠陕西省铜川医院的14580元治疗费还上,毕竟,那位曾为他入院做担保的赵医生,“工资被扣了好几个月”。
这也许是他苦难人生的最后嘱托。几十个小时后,马江山去世了,成为这个国家每年六千多位尘肺病死亡者中的一个。
煤矿之灾
如果玛利亚·甘农说起在西弗吉尼亚地区的家族史,很可能要追溯到十八世纪。
但在二十一世纪,她所生活的这个位于美国东北部的州里,人人都得和煤矿发生点关系。在美国,半数以上的电力由煤矿提供,而其中99%来自西弗吉尼亚。煤矿让这里盖起了豪华的棒球馆,为甘农的父亲和兄弟提供了工作。
当地政客曾经用骄傲的口吻宣称:“没有哪个州的人像西弗吉尼亚州的人做出过这么大的贡献。”当然,除了美国的光明,这些“贡献”还包括:变得浑浊的河流,消失不见的森林、灌木、松鸡和浣熊,患上怪病的人们,和正在饮用污染水源的孩子。
甘农试图反抗这无妄的灾难,她辞去工作,为当地一家环保组织服务,加入“反对煤矿”的行列。但在西弗吉尼亚,煤矿给当地人带来了大量工作机会,并没有太多人愿意放弃自己眼前的工作、薪水,以及随之而来、受到保障的安定生活。
对于甘农来说,真正的灾难或许才刚刚开始。反对者被称做“破坏分子”,人们总是离他们远远的,并用奇怪的眼神观望着。裂痕,出现在曾经融洽的邻里关系上。
可甘农并不能放弃在这块土地上的斗争。有人曾经问她:“你们为什么不干脆把土地卖了,搬离那个鬼地方?”
站在这块被污染的土地上,她平静地回答:“这块地里埋葬了我家族的三百个亲人。”
飓风之灾
2011年8月末登陆美国东海岸的飓风“艾琳”,带走了40个人的生命、900万个家庭的电力、无数曾经畅通的道路,以及比利·斯迪森的小木屋。
斯迪森已经老了,但小木屋比他更老。这座小屋建于1903年,曾被美国政府列入《国家史迹名录》,48年前被斯迪森购得。人们不知道,小屋曾经拥有过这个家庭的哪些回忆:是清晨煎饼锅里传来的香气,门廊前的玫瑰花丛,老式汽车轰鸣的引擎声,还是挂在照片墙上的全家福?
现在,“艾琳”把一切都带走了,除了一截孤零零的木制楼梯,仍然留在飓风过后的一片汪洋中。楼梯只剩五级,就像块插在水中的积木。穿着大拖鞋的斯迪森和他戴着墨镜的女儿在这块“积木”上拾级而坐。
但他们仍然望着远方,尽管一百多岁的小屋已经消失了,斯迪森说:“我们只能想象着小屋仍在我们身后,我们坐在楼梯上观赏黄昏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