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一个不幸的孩子,一出生,就被亲生父母丢到了乡下的桥头边。
她被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捡回家。男人因为娶不起媳妇,是村里的老光棍。他把米磨碎了煮来喂她吃,抱着她睡觉,用破布给她当尿布,教她叫“爹”。当她第一次奶声奶气地叫“爹”时,男人高兴地一下子将她举过头顶,恨不得向全村的人炫耀,自己有女儿了。
她刚来的时候很瘦弱,每天都哭个不停。男人抱着她向刚生过孩子的人家讨教带孩子的经验。人们可以看到四十岁的他每天下午都在河边洗成堆的尿布。农忙的时候,男人把她放在一个篮子里带到田边。男人收割,她就坐在篮子里玩。有时吃泥土,有时拽青草。小脸和小手都是黑的,男人不时回过头来看看她,嘿嘿地笑。
小女孩一天天长大,仍然瘦,但却健康起来,很少生病。男人不识字,给她取名“丫丫”。丫丫岁的时候,男人自己动手改了自己好点儿的衣服给她穿,一边穿一边乐呵呵地说:“姑娘家大了,整天光着腚多不像话。”
丫丫岁的时候,同龄的孩子都开始念书了。男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开始帮人做更多的活计,把微薄的酬劳一点点攒起来。一年后,他把丫丫送进了小学。为了存下更多钱,他开始跟着年轻的男人一起上山砍柴烧炭。看着他背着是自己体重两倍的大树往山下走,乡亲们都说:“女孩子家,认不认字没什么两样,你何必这么拼命?”山崖陡峭,稍不留神就可能摔个残疾,但他没有一天落下工。
冬天过去,他烧的炭一共卖了多块钱,够女儿两年的学费了。他觉得有了女儿后,日子忽然地就有追求、有计划了。他计划着把女儿送进镇上的中学,自己也扬眉吐气一番。
丫丫的成绩果然很好,语文和数学每次都是双百分。班主任说,这闺女的名字不像个名字,你爸姓王,就叫王水仙吧。
为了给她挣够上初中的钱,男人还是在砍柴的时候摔了一跤。被村民们抬到卫生所,医生说,还好,没有骨折。于是让他到镇里去看病,他坚决不肯。在家里躺了个多月,路是能走了,就是有些跛。个月里,水仙放了学会回家给父亲做饭吃,劈柴、洗衣服,样样是把好手。那时,她才岁。艰辛的生活和贫寒的家境令她过早地成熟起来。
第二年,她考上了镇上的初中。怕她冷,男人把家里仅有的两床被子都装进了蛇皮袋,要背到她学校。父亲从学校走后,她都不好意思把被子拿出来。同寝室的女孩,被子要么是缎面的,要么和崭新的床单是一个花色。只有她,被子上净是破洞,里子发黄,面上是大红大绿。她心里难受,既担心父亲从此以后要在家里受冻,又宁愿自己冻死也不想拿出这两床奇丑的被子。但夜里实在是冷,她把被子拿出来,裹在身上,嘤嘤地哭了。
在班里,她是一个永远贴着墙根走的女孩。但是她一直是第一名,所以没有人欺负她。但是没有人知道,她渴望的,其实并不是老师念分数时同学们的惊呼,而是一床漂亮的、没有异味的被子。
初二的一天,父亲忽然找到学校来。他身后跟了一对激动的夫妻。那个女人说:“一见到她我就觉得是……”两人把她的脸摸了又摸,她看着局促不安的父亲,忽然明白了。
父亲过来整了整她的衣服,悲伤地说:“不是爹不要你,这是你的亲生父母,他们家条件好,你跟他们走,以后还可以上大学……”她茫然地看着这一切,那对夫妇要给她父亲两万元钱,但被他拒绝了。她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回一趟村里,就被新爸爸妈妈带走了。她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富丽堂皇的家,她有一个自己的房间,一张自己的床,床上是花色相同的床单和被套。她咬了咬自己的手指,并不是在做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