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陆游不仅有铮铮的爱国誓言,他的万般柔情也同样感天地泣鬼神。他用自己的亲身经历,给后世演绎了一段凄惋动人、感人肺腑的爱情故事:那就是他终生牵挂着一位女人——唐婉。
两小无猜 比翼双飞
陆游的父亲陆宰做临安知府,为人刚正。陆母是北宋名臣唐介的孙女,出身于名门。陆氏在当时是一个显赫的家族。陆游从小就生活在父母严格的要求和殷切的期望之下。
唐婉是陆游的母舅唐诚的女儿,字蕙仙,自幼文静秀美,聪慧而才华横溢。
二人青梅竹马,情意相投。花前月下,笑语盈盈;吟诗作赋,互相唱答。风华正茂的陆游与唐婉常借诗词表达对彼此的倾慕和对未来的憧憬。他们宛如一对翩跹于花丛中的彩蝶,翩飞于无忧无虑的蓝天之下,眉宇间洋溢着快乐与幸福。两个纯真的少年相伴着度过了一段纯洁无暇的美好时光。
花开花落问,时间已悄悄地流逝。随着年龄的增长,陆游从一个懵懂少年变成一个风流倜傥的青年;唐婉也从一个天真少女变成一个婷婷玉立的姑娘。两家父母和众亲朋,看在眼中乐在心头,都认为他们是天设的一对,地造的一双。于是,在一个春和景明、阳光灿烂的日子里,陆家就以一只精美别致的家传凤钗作信物,订下了唐家这门亲上加亲的婚事。宋高宗绍兴十四年(年),陆游岁,唐婉岁,这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表兄妹在“钟鼓乐之”中结为伉俪,一对有情人终成眷属。
山盟虽在 锦书难托
新婚燕尔的陆游沉醉于温柔乡里,“两耳不闻窗外事”,把应试功课早已抛置于九霄云外。
陆游的母亲一向对儿子要求严格,希望他刻苦攻读,通过应试来光耀门楣。但是,陆游与唐婉的缠绵,深深地刺痛了陆母——如此下去岂不断送了儿子的前程。于是,她要陆游休了妻子唐婉。陆游回天无力,只好忍痛与唐婉分离。目送着自己心爱的女人走出家门,陆游的心好痛;虽然希望表妹能有一个好的归宿,但看到唐婉真的走进赵家,走进别人的怀抱时,陆游的心彻底地碎了。
陆游曾一度消沉,随后,渐渐地从悲愤、无奈中苏醒过来,但得到的却是会试失利(成绩因高于秦桧的孙子而遭罢黜)的结果。是年三月五日,心情沮丧的陆游到越州山阴城南禹迹寺旁的沈园游玩。陆游正徘徊在沈园的溪桥之上,与唐婉不期而遇。四目相望,惊讶之余,泪眼朦胧。陆游看着憔悴而黯然的表妹和站在她身旁的夫婿赵士程,万般滋味不禁涌上心头。
陆游目送着表妹走到一处凉亭下,看着她与夫婿把盏的情景,惆怅万般。唐婉征得丈夫的同意派人送来一些酒菜,以示关怀。陆游感伤至极,在沈园斑驳的粉墙之上奋笔写下《钗头凤》这一哀怨千古的爱情悲歌:
红酥手 黄滕酒 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 欢情薄 一怀愁绪 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 人空瘦 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 闲池阁 山盟虽在 锦书难托莫莫莫
独倚斜栏 随风逝去
唐婉走出陆府后,在宽厚重情的赵士程的同情与谅解下,饱受到创伤的心灵已渐渐愈合。三月五日与陆游的不期而遇,无疑将唐婉已经冰封的心灵又重新打开。
第二年春天,唐婉怀着一种莫名的感觉,不由自主地又来到沈园,徘徊在曲径回廊之间,踱步于溪桥之上,多想再回到从前。忽然瞥见粉墙之上陆游的题词,唐婉孤零零的站在那里,反复吟诵,想起往日二人耳鬓厮磨、诗词唱和的情景,不由得心潮起伏,泪流满面。提笔和词一首《钗头凤·世情薄》:
世情恶 人情薄 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乾 泪痕残 欲笺心事 独倚斜栏难难难
人成个 非昨 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 夜阑珊 怕人询问 咽泪装欢瞒瞒瞒
知心的人已经分离,现在已非昨日,我的伤感就像秋千绳子晃来荡去。角声悠悠让我心寒,长夜寂寞难以安眠。生怕别人寻问,只好咽下眼泪装出一副笑脸。我的苦衷,我的思念,只能隐藏在心中,只能隐瞒!
追忆似水的往昔,叹惜无奈的世事,感情的烈火煎熬着唐婉,使她日渐憔悴,郁闷成病。以后不久,唐婉在秋意萧瑟的季节就像一片落叶悄悄随风逝去,愁怨而死,只留下一阕多情的《钗头凤》,令后人为之唏嘘叹息。
凭吊遗踪 难舍沈园
秦桧死后,朝中重新召用陆游,陆游奉命出任宁德县主簿,远远离开了故乡山阴。随后,北上抗金,又转川蜀任职。四十年后一天,陆游重游沈园,看到当年题《钗头凤》的半面墙壁已残损不堪。园中景色依然,但已物是人非,面对着荒草丛生略显破旧的沈园,他不禁泪落沾襟,六十七岁的陆游再次题诗以托情怀。诗中小序日:“禹迹寺南有沈氏小园,四十年前尝题小阕壁间,偶复一到,而园主已三易其主,读之怅然。”
枫叶初丹桷叶黄,河阳愁鬓怯新霜。
林亭感旧空回首,泉路凭谁说断肠?
坏壁醉题尘漠漠,断云幽梦事茫茫。
年来妄念消除尽,回向禅龛一炷香。
春去春又来,花开花又落。七十五岁的陆游第三次来到了沈园,久久徘徊在与唐婉第一次相逢的那座小桥上,迟迟不肯离去。于是又题下两首“沈园怀旧”诗:
其一
梦断香消四十年,沈园柳老不飞绵;
此身行作稽山土,犹吊遗踪一泫然。
其二
城上斜阳画角哀,沈园无复旧池台;
伤心桥下春波绿,疑是惊鸿照影来。
对唐婉的一往情深和无限思念,致使陆游在八十一岁老态龙钟、步履难移之际,仍时刻不忘与唐婉的情感,时时不忘与唐婉最后一次相见的沈园。陆游又写下了两首《十二月二日梦游沈氏园亭》诗:
其一
路近城南已怕行,沈家园里更伤情。
香穿客袖梅花在,绿蘸寺桥春水生。
其二
南城小陌又逢春,只见梅花不见人。
玉骨久成泉下土,墨痕犹锁壁同尘。
一年之后,八十二岁的陆游又作《城南》诗一首:
城南亭榭锁闲坊,孤鹤归来只自伤。
尘渍苔侵数行墨,尔来谁为指颓墙。
陆游八十五岁春日的一天,忽然感觉到身心爽适、轻快无比。原准备上山采药,因为体力不支就折往沈园。经过一番整理,景物大致恢复旧貌,陆游满怀深情地写下了最后一首沈园情诗:
沈家园里花如锦,半是当年识放翁。
也信美人终作土,不堪幽梦太匆匆。
这是一种深挚无告,令人窒息的爱情,听者伤心,闻者垂泪。六十年的情感与思念,六十年的无奈与愧疚,始终让陆游牵挂的美人已随沈园的落花作古于土下,只可叹幽梦太匆匆。作此诗后不久,陆游就在一生的牵挂与追恋中溘然长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