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导语:溥仪羡慕西方生活方式,趁着大婚的机会,不久前特意托请上海亨达利钟表店的德国老板,向国外购置一套水晶家具陈设在养心殿他的单身卧室内。新婚第一夜,溥仪觉得还是回来欣赏这套水晶家具更舒适些。
婉容美丽的面庞第一次出现在溥仪面前时,曾经引起他的好奇,却未能产生强烈地吸引他的力量。
从揭开盖头起,婉容的婚后生活就开始了。照满族风俗,皇帝和皇后在洞房中还要完成一系列礼节。记者报道了这一过程:
福晋等……请帝坐居龙凤喜床上左面,再请后坐喜床右面。女官先设金盆于喜床上,以圆盒盛子孙饽饽,进请帝、后同食,毕。福晋等请后梳妆上头,仍戴双喜如意。加添扁簪及富贵绒花,戴朝珠,行合卺宴饮交杯酒。并有结发侍卫夫妇在殿外唱交祝歌,毕。女官撤宴桌,福晋、命妇等请帝、后御龙凤喜床上面,向东南方行坐帐礼,毕。女官仍设金盆于喜床上,福晋等再请帝、后进长寿面,毕。礼成,遂退出宫云。
同食“子孙饽饽”、“行合卺宴饮交杯酒”,又进“长寿面”之后,对于健康的少男少女来说,自然是温柔而甜蜜的花烛夜了。然而,溥仪却离开了那张“龙凤喜床”,那张位于高大宫殿圆柱后面、“日升月恒”匾额下面的大床,那张挂着“龙凤呈祥”刺绣大红缦帐的双人木床,回养心殿自己的卧室去了。溥仪羡慕西方生活方式,趁着大婚的机会,不久前特意托请上海亨达利钟表店的德国老板,向国外购置一套水晶家具陈设在养心殿他的单身卧室内。新婚第一夜,溥仪觉得还是回来欣赏这套水晶家具更舒适些。
“被孤零零地扔在坤宁宫的婉容是什么心情?那个不满十四岁的文绣在想些什么?我连想也没有想到这些。”这是溥仪在四十年后自己写在回忆录里的话,似乎没有说得坦白。
大清皇帝新婚初夜就逃离洞房这样的事可不简单,很快就捅到外界去了。
传闻之一是有人故意制造新闻,他愣说皇帝让皇后给拒了,并非溥仪离去,而是婉容“闭关”。说婉容脾气不小,入宫头一天就和溥仪闹了一点儿小小的别扭。事情是这样的:按旧制,于大婚前一日入宫的淑妃,要在皇后降凤舆之际,亲率女官及秀女等在坤宁宫外行跪迎礼。可是,宣统皇帝对这种旧礼制颇不以为然,这位常常阅看新文化书籍的帝王,也多少受到人权平等说的熏染,认为后与妃虽有称谓之别,然而,究其实不过是二女共侍一夫,无须尊此卑彼,于是就宣旨免去了淑妃跪迎皇后之礼,不料这一来可惹了祸。
此旨一传,皇后大为不怿。是日晚间,竟一怒而实施闭关主义,拒宣统无得入闺房。一个洞房花烛夜,竟独自一人冷冷清清过了一夜。宣统亦无可奈何,只得在养心殿宿了一夜。一对小夫妇,开场即演一出闹把戏的故事。这还不算,次日正值帝、后偕到太妃宫中朝见太妃之期,后竟执意不从,和宣统使起性子来了。遂令一对新夫妇竟乃郁郁寡欢闹到如今,此亦帝室大婚中之轶闻也。
溥仪降旨免除淑妃跪迎之礼,新婚之夜皇后独眠,然而,这两件事之间是否存在某种联系,上述说法姑且聊备一格。
不过有一点则完全可以断言:曾受过“学堂”教育的婉容,是坚决主张一夫一妻制的。对此,当时的许多洋人都曾以赞美的口吻著文予以宣扬。在这种思想支配下,与其说她反对免除文绣的跪迎之礼,还不如干脆地说她反对册立文绣为妃。她不满意的并非是文绣的失礼,而是文绣这个人。后来,文绣离婚、婉容被贬,都从这儿看出了兆头。
传闻之二则归咎于溥仪,说是小皇上闹着出宫留洋,故意不跟小皇后同房,以便让王公大臣们企图用婚姻圈住溥仪的计划落空。结果,害得皇后哭肿了双眼,跑到端康太妃面前告状。端康立即传谕命载涛进宫劝驾,作为清室宗人府宗令的载涛,也认为这是清皇族的一件大事,遂进谏说:“皇上即使将来出洋,也不能离开皇后。世界各国都没这个规矩。如果帝、后分居,报界会编造谣言,有损皇上威严,也不利今后的大事。”载涛还投其所好,说皇后从小在天津租界长大,见过大世面,懂英语,多谈谈断无坏处。溥仪尚能听劝,此后与婉容接触渐多,其实也不是夫妻间应有的接触。
传闻之三更是非常滑稽的说法,竟以偶然性轻轻掩盖了一切。信修明在《老太监的回忆》一书中写道:“花烛之夜,值皇后月事,从此皇上不到中宫。皇后固然聪明伶俐,并百般逢迎,希望得到皇上的喜悦,但皇上终不住中宫。皇上自从大婚之后,不曾近女色,皇后、淑妃独宿寒宫。”
传闻归传闻,它改变不了事实。难道婉容为了一件别扭事就把新郎官皇帝关在洞房外面么?难道溥仪为了出洋留学就必须把如花似玉的新娘皇后弃置一旁?难道碰上“月事”就永远不进洞房了么?其实这花烛冷夜的谜底本可以不揭自破的。
六十多年后美国《新闻周刊》文化版主笔爱德华?贝尔先生,曾就此事进行了若干有关的采访,嗣后在《中国末代皇帝》一书中发表评论说:“也许要求一个永远被太监包围着的成年人,像一个十七岁的正常人那样表现出性成熟,是过高的期望。皇贵妃们也好,庄士敦本人也好,从没有在房事上给过他任何忠告。但事实上,即使是个毫无经验、娇生惯养的成年人,如果一切正常,不可能不为婉容惊人的美貌和性感激起性欲。推论当然是:溥仪要么是阳痿,性超乎寻常地不成熟;要么是早已意识到自己同性恋的倾向。”
新婚第一夜过后的那个清晨,溥仪早早就被太监们送回坤宁宫东暖阁去了,因为还有一系列合乎满族风俗和萨满教要求的礼节必须践行。报上有详细报道:
十四日早,内监执事人等俱在坤宁宫殿外伺候,福晋、命妇四人敬诣东暖阁皇上、皇后前,呈进果茶,毕。福晋、命妇率女官伺候皇后冠服,毕。出东暖阁,请皇后捧柴,由福晋等交结发萨满收存。
捧柴毕,皇上御龙袍龙褂。内务府预设天地桌,陈设如意,供香烛、香斗、苹果于坤宁宫明殿内;北向设喜神桌,向东北方喜神方位如意供香烛香斗,与天地桌同,俱铺设拜褥。福晋、命妇四人,伺候皇上诣天地香案前上香,福晋等递香。
皇上上香毕,同皇后向天地香案前行三跪九叩礼。次诣喜神桌上香,同行三跪九叩礼。
行礼毕,皇上、皇后在东暖阁少坐,内监撤香案,另设灶君香供香炉案,请皇上、皇后同诣西案北案前行三跪九叩礼,次同诣灶君前上香行三跪九叩礼。
内茶膳房预备团圆膳桌于坤宁宫殿门外,女官恭进膳桌。福晋等请皇上升东暖阁北床上居左,皇后升东暖阁北床上居右,平座,同进团圆膳,毕。女官撤膳桌,礼毕。
对婉容来说,正式而隆重的礼仪活动是在这许多表面文章照做完成以后,于当天上午时许开始的。其时,婉容以皇后身份陪同溥仪前往寿皇殿,在列祖列宗圣容前拈香行礼。寿皇殿即乾隆时代在景山山后修建的几座宫殿,殿内供奉清朝历代皇帝和皇后的遗影遗物。妃子们的遗物摆不进来,她们活着时也没资格来此祭奠。婉容却独具殊荣,她是中国历史上最后一位曾在这里进香祭祀的女性,倘若她死在清朝垮台之前,当然也有资格把遗容和遗物摆在这里。
漱芳斋从上午时开戏,一直演到上灯时分,先后十二出,都是名角好戏。包括内外学的《跳灵官》(演分钟)、九阵风的《取金陵》(演分钟)、林颦卿的《嫦娥奔月》(演分钟)、周瑞安的《牛头山》(演分钟)、谭鑫培的《戏凤》(演分钟)、杨小楼的《状元印》(演分钟)、王又臣的《天水关》(演分钟)、俞振庭的《长坂坡》(演分钟)、侯俊山的《八大锤》(演分钟)、尚小云的《闹学》(演分钟)、余叔岩的《恶虎村》和《青石山》(共演分钟)。
获赏入座的王公大臣有六十人之多。长在富贵家庭的婉容从小不但常跟大人们上戏院,还有堂会可观,自然成了戏迷,岂肯错过这样的好机会!然而,宫里有规矩,皇后和女眷们不准在男宾面前抛头露脸。据庄士敦说,婉容为首的女士们还是欣赏了紫禁城内自年为慈禧办六十大寿以来空前的喜庆场面,只是她们不得不有所躲藏,坐在男宾们“视线不能及的屏风和嵌板的后面”。
年月日,大婚进入第三天。正午,溥仪在乾清宫大殿内升座接受臣下叩贺,有皇族王公、清朝遗老和尚在小朝廷内任职的官员近千人,在乾清宫前排班叩拜。这样正式而庄严的场合,皇后必须回避,因为大清王朝三百年间形成了这条“祖制”。然而,在一小时前举行的非正式的外国人招待会上,则出现了不为“祖制”所囿的情况:婉容第一次以皇后身份抛头露面了。
现在尚无资料能够证明宫内的老人和新人们是怎么为这次招待会而妥协一致的,也不曾看到民国政府与清室就这次招待会进行磋商的文牍资料。可以肯定的是,强调了招待会的“非正式性”。为此,“皇帝没有登上宝座,他没有在设有宝座的宫殿里接见客人们,无论是他还是皇后也都没有坐着”。而出席招待会的外国人,尽管绝大多数人都是各自政府派往中华民国的正式使节,这回却仅以私人身份入宫签到。
总管内务府大臣耆龄在该日日记中写道:“入直。午初,上升乾清宫西暖阁,同后见外交团,到者男女约二百人。”其时,婉容身穿满族旗袍,梳起高高的“两把头”,与穿戴龙袍皇冠的溥仪一起,在西暖阁的小套间里并肩站立,接受外国宾客一个接一个地入内鞠躬,时而和一两个人握手。陪同接见的除两名王公、两名大臣外,还有四位熟悉外宾、懂得英语的清朝遗老,负责向皇帝和皇后介绍外宾的姓名、身份。他们是梁敦彦、联芳、蔡廷干、庄士敦。外宾朝贺之后,溥仪还以英语致欢迎辞并祝酒。这一过程以及溥仪和婉容的仪态,在当时的英、美等国报纸上都有绘声绘色的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