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年代,江南某地来了个游方郎中。这个时候还看游方郎中的已不太有人了,他走了几天都没能做成几回生意。
这天,游方郎中正坐在桥上吃干粮,迎面走来一个男人,眼睛发直,竟是个疯子,后面有个妇人和孩子在追他,一边哭一边喊。游方郎中拦住了男人,那妇人上前抓住男人,千恩万谢一番。郎中说:“大嫂,这位大哥是得了心疾啊。”所谓心疾,就是精神病,当时被看成很丢脸的病。那妇人一听,又哭了起来。
原来这男人名叫冯炳安,在煤机厂做事。前几天,天气特别热,他在厂里上了一天班回家,路过一个河湾时想洗把脸,却见河面上泛起一个大水花。冯炳安是在河边长大的,水性很好,下去一摸,竟摸到一只脸盆大的甲鱼。
那时江南一带的河流尚未污染,河里鱼虾极多,也不值钱,现在卖得奇贵的大闸蟹、野生甲鱼,那时也只是寻常人家餐桌上的常见之物。不过虽说便宜,一般人收入低,也不是想吃就吃。冯炳安见摸到这么大的甲鱼,自己吃还真有点儿舍不得,见天色还早,就拿到镇上去卖。
这么大的甲鱼很多人也没见过,围观的人不少,只是一问价,冯炳安说这甲鱼足有十多斤,寻常甲鱼一斤八毛,这么大的总得翻个倍,谁想要,二十块钱拿走。那个年代,在厂里做工的青工,一个月也就是十六块,一听价钱,大家全都咋舌,没人买得起。
冯炳安见没人买,正待把价钱往下落,一旁有个人急忙答道:“我要我要!”却是个穿着粗布衣服,挑着副磨刀挑子的老者。
看他样子也不像是有钱人,没想到这么痛快,冯炳安大为兴奋,就说:“成,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那老头儿从怀里摸出了一堆钞票,连钢儿算一块儿,却也只有十五块七毛三。老者见钱不够,咬了咬牙,说:“你等等,我去找钱,你别卖给别人。”冯炳安心想,今天运气真不错,等等也无妨。他是有心等,可这时,镇上的民兵巡逻走了过来,那时不允许小商小贩,抓住了全要没收,冯炳安见势不妙,赶紧滑脚回家。
一回家,他儿子还在上小学,见爸爸拎了只大甲鱼回家,大为兴奋,问是不是赶紧杀了。眼看快要到手的二十块钱飞了,冯炳安憋了一肚子气,说:“当然杀,马上就蒸。儿子,去买二两黄酒去。”说完,拿起剪刀,将那甲鱼杀了开膛。
这甲鱼很大,剪开肚子还真不容易,一拉出内脏,却感觉里面硬硬的,细细一看,是一个红红的小石头人。他正看着,儿子买了酒回家,见有这么个石头人,觉得好玩,就拿了带出去玩。冯炳安在家收拾甲鱼,弄好了让老婆上锅蒸着,没多久,儿子回来了,神神秘秘地说:“爸,我在外面看到地底下有个坛子,里面好像是银洋。”
冯炳安只道他是胡扯,儿子很委屈地说真的有,吃甲鱼时还在嘀咕个不停。冯炳安被他说得心烦意乱,银洋他也有两个,还是父亲临死前给他的,倒是给儿子看过。他也听说过乡间有人翻地翻出一坛元宝之类的事,都是过去有钱人家逃难时埋下的,但这种事哪儿会轮到自己?
半夜,冯炳安在床上听得有声音,忙起床去看,一看门竟开着,儿子床上却没人。他赶紧出去一看,夜色中只见街角树下有个人影,正是自己儿子,拿着把锄头在掘地,只听“咔”的一声响,是陶器碎裂的声音,他儿子伸手一摸,从泥里摸出了几个银洋。
冯炳安大吃一惊,忙走过去。儿子见爸爸也出来了,越发委屈,说:“我说有,你还不信,你看,这不就是。”冯炳安一掂,沉甸甸的,果然是七八个袁大头,不由喜出望外,问道:“还有吗?”儿子说:“就这些。”
冯炳安不敢声张,将土埋好了,和儿子一道回家,到家后,他问道:“你真能看到地底下?”儿子说:“是。”冯炳安大喜过望,心想儿子原来生了一双通灵眼,这回要发财了。
这一晚他也没睡好,第二天正是他厂休,一大早便带了儿子出去,要他再看看有什么地下的宝物。可是走了一圈,儿子却十分茫然,说哪儿也没有。冯炳安心想地下的藏宝当然不会到处都是,肯定也难得,将来总有机会。
黄昏时刚回家,还没进门,忽地蹿出个老者,拉住他道:“总算找到你了。”说着从身边拿出一堆钱说,“二十块钱我拿来了,叫我好找,你那甲鱼还养着吧?”冯炳安说吃得只剩半只了。
老者傻了眼,半晌才问:“你昨晚杀的吗?那肚子里有个石头人,你扔哪儿了?”一听这老者说起石头人,冯炳安长了个心眼,问道:“是有个石头人,我丢河里了。”
老者一听更急,问他丢到哪边,冯炳安胡乱一指,那老者竟连衣服也不脱,就一头扎进河里。摸了半天,当然摸不出来,老者却不死心,还要再摸。冯炳安有点儿不忍心,问道:“这石头人到底有什么用?”
老者泪流满面,说:“这石人带在身上能看到地下的宝物,你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
冯炳安大喜过望,脸上却装出一副后悔莫及的样子,回家赶紧把石头人拿出来藏在床底下。
两天后,老者见真的摸不到,死了心走了,冯炳安拿出石头人,见藏了两天,本来殷红的石头人现在成了灰色。他带在身边到处走,小城走遍了,也没找到地下财宝。他妻子说他要疯了,居然相信这些事,aigushi.可冯炳安一门心思说有石头人,肯定能发财,厂里也不去了,每天都出去乱走,结果成了这样子。
游方郎中一听,跺了跺脚说:“怪不得!那石头人还在吗?”冯炳安妻子找出石头人,递了过去,游方郎中拿着石头人便往石桥栏上一磕,“啪”的一声,石头人的脑袋掉了下来,里面竟流出鲜红的液体。郎中舒了口气道:“还有救。”说着将红色液体倒进冯炳安嘴里。
说来也怪,一喝下去,冯炳安人马上安静了。郎中帮着母子两人将冯炳安送回家,说:“这石头人叫鳖宝,确实带在身上能看到地下的藏宝,但鳖宝要吸生人血,所以得到后要马上割开皮肤塞进去,不然一天工夫,鳖宝就会死掉。而且身上有了东西,人顶多也就活个两年。好在这鳖宝死了还没几天,里面的精血尚未全干,所以还能把冯炳安救回来。”
《聊斋志异》中有《八大王》一篇,说的正是鳖宝,也与那游方郎中所言大同小异。其实真的有这东西的话,也是害身求利,实在是得不偿失。那个想向冯炳安买甲鱼的老者虽然也身怀异术,但有点儿不地道,远不如游方郎中正直大度,看来就算身怀异术之人,也是大有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