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水姻缘
衡水县有个秀才叫赵志远,一连数次春闱落第,自觉无颜回乡,索性在城郊租下了一间小屋埋头苦读,准备来年再试。 这一月,他写八股文写得头昏眼花,便出门走走。哪知没走多远,就在溪涧边上见到了位美貌佳人。那女子不过双十年华,明眸善睐,赵志远只一眼,便痴了。等到回过神来,溪涧边上哪里还有什么佳人。他耐不住心头痒,便凭着记忆将那日所见画了下来,刚落笔,就叫来收房租的房东刘婶给撞见了。赵志远羞愧不已,胡乱想拿东西遮掩。刘婶抚掌大笑:“你这是做什么?男大当婚,有了意中人是好事啊!” 赵志远期期艾艾,将那日的偶遇说了。刘婶笑道:“这胡家小娘子我是认得的,是县太爷亲自送了牌匾的节妇。你若有心,我便帮你去说说。” 赵志远连忙摆手:“使不得,使不得,这胡家娘子既是节妇,又有县太爷亲自立下的贞节牌坊,学生哪能孟浪?”刘婶“呸”了一声,冷笑:“这胡家娘子花一样的年华,非得硬生生熬到灯尽油枯?你莫多言,老身且去替你探探口风,此事未必没有转圜余地。这胡家娘子闺名婉娘,你且写首诗做见面礼去。” 赵志远又惊又喜,连忙就画题诗递给刘婶,忐忑不安地坐在小屋里头等消息。刘婶直到天黑才回来,朝着赵志远一扬手中香囊:“老身幸不辱命,这鹊桥啊,给牛郎织女算是搭上了。喏,这是胡家小娘子送与你的信物。” 赵志远欣喜若狂,接过香囊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他赶紧以香囊为题材作了新诗,又将贴身的一枚玉佩解下递给刘婶转交婉娘。如此诗词唱和半月有余,两人定下相会之期,每月单日便由刘婶悄悄带着婉娘趁夜色过来私会。 暮色已深,赵志远焦灼地在屋里踱来踱去。直到子夜时分,窗外才响起刘婶的低语:“老身把人给你带来了。”而后传来女子宛若黄莺出谷的声音:“先生,小女子失礼了。”刘婶轻笑:“春宵一刻值千金,老身就不打扰了。” 月色朦胧,赵志远一把抱住婀娜而来的苗条身影,那淡淡的花香萦绕在鼻端,让他血脉贲张。倾诉相思之苦,共享鱼水之欢。待到鸡鸣,婉娘起身穿戴好悄然离去。刘婶又轻敲窗户:“先生且歇息,老身送罢小娘子便回来做饭。” 这一下子,赵志远一头栽进了温柔乡,白天写诗作画,入夜鸳鸯情深,早将那圣人之言丢到了九霄云外。倒是刘婶见他无心向学,狠狠发了一通火,甚至放话若是赵相公当真不知轻重,这媒人她决计是不会再当了。夜间欢好之际,婉娘也在他身下婉言相劝。赵志远得了佳人良言,这才将书本重新拾起。 眼看春闱将至,临行之夜,赵志远搂着婉娘百般欢好,只恨春宵苦短。待到云消雨散,婉娘幽幽道:“公子此去高中,便是举人老爷。小女子再想得见,恐怕千难万难。”赵志远一时语塞,只好安慰道:“你我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你放心,我定会娶你过门。” 婉娘不语,半晌方道:“公子不必忧愁,婉娘还等公子高中。” 。诡奇命案 谁知没等赵志远踏上赴考之路,县衙就来人将他押了去。 原来竟是刘婶死了!她衣衫不整地被人掐死在床上,屋里洗劫一空。现场发现了一枚玉佩。 赵志远见了玉佩大吃一惊,这是他让刘婶转交婉娘的啊。他是秀才,按律见县令无需磕头,只一拱手:“启禀大人,这玉佩的确原为学生之物,但月前已请刘婶送与他人,此刻学生也不知为何会落在命案现场。”县令一拍惊堂木,冷笑道:“好你个秀才,枉读圣贤书。你倒说说,这玉佩是送与何人?” 赵志远一愣,心中清楚不能将婉娘牵扯进来。节妇与人私通,这是要浸猪笼的。他期期艾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县令老爷呵斥道:“你既然说不清楚,本官替你说了。你蒙刘婶恩惠照顾,却生淫邪之心,强行不轨之事,后又杀人灭口,将屋子伪装成杀人越货强盗行事,却不料被刘婶扯了玉佩。” 赵志远腿一软,顷刻跪地磕头如捣蒜:“大人明鉴,这实在非学生所为。学生实在有不得已的苦衷。”他想了想,还是将与胡家娘子私会一事说出,并道,当夜自己也与她在一处,她可作证。 县令忙叫人去提证人。衙役跑了一趟带回了保长,附在县令耳边汇报一番。县令大怒:“好你个赵志远,竟然信口雌黄,本县柳家庄哪有姓胡人家!”说罢,命人狠狠打了赵志远十大板。 还好县令夜下思前想后,但觉此案疑点重重。且不说这赵志远春闱将至不该此刻这般糊涂,就说他要编谎言也不至于这般漏洞百出。第二日提审,他命人给赵志远备下纸笔,道:“你既然坚持有这么位胡家娘子,那就将此人形貌画下,本官差人寻找。” 赵志远哆哆嗦嗦依据记忆画了人像。县令命人去查找,果然找来了画像中的女子。这小娘子跪在堂下磕头:“民妇张闵氏叩见大人。”赵志远连忙道:“婉娘,救救我。”女子吃了一惊:“你是谁,怎么知道我的小字?” 原来这女子闺名为红玉,婉娘是青梅竹马的表哥年少时为她取的小字,除了贴身寥寥数人,外人并不知晓。红玉和表哥订婚后,表哥却先她而去,红玉立志守节,婉娘这名字便再无人叫。 赵志远急了,质问红玉:“我且不管你究竟是何名,常言道一日夫妻百日恩,你怎可见死不救?你我诗词唱和多日,夫妻之实也有两月。我行囊中还留着你的信物跟诗篇,你岂可翻脸不认人?” 县令差人将一干物件呈上,交给红玉查看。红玉大吃一惊:“这些物件确实出自我手,但这些都给了我丈夫,怎么会在你手上?” 这一下可真是奇了。红玉的丈夫乃张家独子,去年开春过世,这都快一年了。红玉泪流满面,说自从丈夫去后,她执意守节,饱受思念之苦。刘婶原是丈夫的乳母,她悄悄告知红玉,她丈夫当日染病并非暴毙,而是毁了形貌,人不人鬼不鬼,无颜面对众人,便谎称过世,实则隐居了起来。红玉一听,心想丈夫不管变成什么样她都不会嫌弃,执意相见。 刘婶捎来丈夫的答话,相见无益,但诗词往来尚可,还附上了自己为她作的画像,上面题了诗。两人便这般诗词唱和下去,像是回到了年少时光。 红玉在县衙大堂泣诉:“表哥连相见都不愿,又何来夫妻之实一说。求大人明鉴。”赵志远忙辩解:“大人明察,这诗词唱和真是小生所为,托的就是刘婶。夫妻之实也非小生信口雌黄,命案当日,小生确与婉娘在一处。” “住口!”红玉面色惨白,“婉娘岂是你可叫,妾身只是表哥一人婉娘。大人如若不信,还请医官验身,红玉是清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