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隋炀帝大业八年,王度见皇帝暴虐,朝政腐败,就辞官返家了。回家途中寄住在好友程雄家里。这天一早,王度漱了口,洗了脸,刚坐下来揽着自己的那面宝镜梳发,只听见背后“扑通”一声。王度转身一看,见程家丫鬟鹦鹉莫名其妙地跪在门口,一脸诚惶诚恐。她花容失色,体似筛糠,直打哆嗦。好一会儿,她才颤抖着站起来,嘴里碎碎念叨着什么,头也不抬地出了房门,竟连洗脸水也不倒了。
鹦鹉是程雄的贴身丫鬟,十七八岁,长得俊目细腰,花容月貌。王度见她吓成这般模样,心存疑惑,在屋里转了一圈,猛然间瞥见那面宝镜,一拍脑袋道:“是了!莫非……她是妖怪?” 原来,那面宝镜是好友侯生送给王度的。该镜横阔八寸,椭圆状,背面正中卧一只麒麟,为镜鼻;绕着麒麟按东南西北四方列有龟龙凤虎四大祥兽;最外一圈则围绕二十四个字,乃是廿四节气的象形字。据说这是轩辕十二镜中的第八镜,有它在身边,诸邪不侵。 问了程雄才知道,两个月前,有个客人在他家小住,随身带有丫鬟一名。当时这丫鬟正病得凶,那客人起身时,她尚动身不得,于是就留下她当了程家的丫鬟。这丫鬟就是鹦鹉。 王度沉思片刻道:“小弟藏有宝镜一面,今晨揽镜时,她一见镜就惊慌失措,想来非妖即怪,程兄既然也不知她的底细,却容小弟试上一试。” 于是王度取来宝镜,揣在怀里,派人将鹦鹉叫来。不一会儿鹦鹉进两步退一步,战战兢兢走了进来。王度自怀里取出镜来,正要打开布包,鹦鹉已脸如死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口里叫道:“大人饶命!主人饶命!小的什么都说!” 王度收起布包,缓缓说道:“要饶你的命也可,你当先老老实实交代,随后化出原形来,否则定让你不得好死!” 鹦鹉跪在地上簌簌发抖,沉吟半晌,眼泪汪汪道:“小婢乃千年老狐,华山府君见我已能变幻,就将小婢驱逐出来,许配给了柴华为妻。不想柴华为人粗鲁,小婢与他情不投意不合,于是逃了出来,路上被一姓李名无傲的男人抓住。小婢一急二累,竟然病得不轻,这才留在此地,成了程家丫鬟。小婢虽是老狐成精,却从未害人,只想做个普通人度过此生,岂料竟遇到这面天镜,要逃也无路啊!”说到这里,她大哭起来。 王度见她说得可怜,语气缓和下来,对鹦鹉道:“你若真的未曾害过人,虽是老狐,老天也自有好生之德,说不定能遂你的愿呢。”程雄在一旁道:“王兄此言差矣,人无害妖心,妖有损人意,却是轻饶不得。” 鹦鹉抹干眼泪,楚楚可怜道:“小婢自知逃匿幻惑,神道所恶。主人要小婢死,小婢不敢不死,只求主人赐小婢一醉而死吧。”程雄遂吩咐摆出酒菜,请来邻居朋友,让鹦鹉入席与大家一起饮酒。 鹦鹉已知自己气数将尽,一改惊慌恐惧,反而有说有笑。酒过三巡,鹦鹉已醉态娇慵,星眸微展,站起身来弯腰一拜道:“平日里多有得罪,且容小婢为各位跳个舞、唱个歌助兴。”说完了,踉跄着脚步翩翩起舞,边舞边唱:“宝镜宝镜,哀哉予命!自我离形,而今几姓?生虽可乐,死必不伤。何为眷恋,守此一方!”唱完,又向在座各位拜了一圈,然后扑地倒下,转眼间化成了一只毛色好像火焰一般的赭黄色狐狸,歪头死去。 此事虽说让人伤感,却也无可奈何。 转眼到了八月十五,王度已回乡多日。这天,一个名叫袁侠的中年人前来拜见,道:“兄弟此来,一是想见识见识王兄的宝镜,二是带了一柄宝剑,也请王兄指点。” 只见袁侠的宝剑长四尺,剑连于靶,靶盘龙凤之状。左文如火焰,右文如水波,拉出剑身一看,宛如一条银电,寒光耀目,冷气侵肌,实乃非常之物。据袁侠说,每月十五,天地清朗,若将此剑置之暗室,其光可照数丈。 王度大喜道:“今天不是正好十五吗?何不今夜就试上一试?” 果然这天天地清霁,王度与袁侠一起进了暗室,请他拔出剑来,自己取出了宝镜。谁知此镜一取出,镜面立即寒芒耀彩,光照一屋,而那把宝剑在它的映照之下,反变得黯淡无光。 袁侠大吃一惊,连叫:“请快收镜,请快收镜!”说罢收起剑,拱拱手,头也不回地走了。王度觉得这事颇为蹊跷,莫非这厮意图伤害宝镜,见此镜实在太过神奇,不仅伤不了它反而会伤及自身,便一走了之?这人已走,王度也只是心里这么一闪念。回想前后,这厮倒真有三分妖气。 岂料怪事再次发生。才过了小半年,王度家门口来了一个尼姑,生得又矮又胖,蚕眉细眼,巨鼻掀唇,穿着一身黄麻布的短装。王度的弟弟王量正好出门,见她长得古怪,便邀她进屋吃斋。那尼姑举手行礼,谢了布施,上前一步说道:“贫尼净莲,施主尊宅内似有镜子一类的宝物,不知可否借与小尼一观?” 王量吃了一惊,道:“大师何以得知?” 那尼姑道:“不瞒施主,小尼胡乱学过些符咒法术,颇识宝气。数月前夜间经过施主家,见到屋上碧光连日,绛气属月,此宝镜之气也。” 王量请示了哥哥,取出宝镜,交给尼姑。尼姑边看边道:“这镜有好几种灵相,想来施主尚未得知。若以金膏涂在镜面上,再用珠粉擦拭,举起它来照太阳,就连墙壁都照射得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