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腹委屈却又无从申诉的大实抱着一线希望冲进了牛圈,他问了花牛问黄牛,问了公牛问母牛:“求求大家快告诉西老爷,快告诉西老爷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拜托你们说一说,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无论大实怎样乞求,可人家不是在忙着享受舔犊之乐,就是将嘴巴一错一错的倒嚼,要不就是不停地用尾巴驱蝇赶牤,谁也没有理会那个待它们一直不薄的牛倌。
“既然你们不说,那我就赔,那些被你们毁了的庄稼全部由我来赔!”求告无门的大实觉得自己除了息事宁人、委曲求全之外,已别无选择了。
西学贵一听大实已迫认,就用那胖似馒头的手拍了拍他的肩,又咧了咧嘴:“年轻人,糟蹋点庄稼事儿小,如果弄丢了牲口,那可就有得瞧了。”
大实就这样忍气吞声的扛下了这笔冤枉债,当然回家的计划也只能取消了,之前就从未掉以轻心过的他,此后更是干脆住进了牛圈里。
说来也怪,自那天以后,每到半夜,圈中那些曾脱过缰的牛儿们便‘莫欧莫欧’的叫个不停,直到莫老八出现才肯罢休,这样一直持续了半个月,西学贵看大舅子实在经不住折腾了,才不得不将它们卖掉,换来了另一群。
冬青在家中一直不见男人的音讯,总往坏处想的她整日坐卧不宁、寝食难安。终于有一天,这位准母亲冒着严寒、顶着暴雪艰难的踏上了寻夫之路。她边走边打听,总算是在腊八这日找到了在好汉崴做牛倌的大实。
“后来呢,爷爷?他们夫妇一同回家了吗?”急于想知道结果的百姓打断了蒋良的回忆。
“不但没有,她们还走了美至和小年儿同样的路。”蒋良心绪沉郁,颜面在不住的抽搐。
“啊!什么?”百姓的眼睛瞪得好似一对小灯笼。“爷爷,那他们又是如何死在西家的呢?”
蒋良沉默了半晌,才继续往下说。
当乡亲们闻讯纷纷赶来时,无不被西家大院儿中那惨不忍睹的一幕惊呆了。
只见大实像只正在墙上爬行的壁虎那样头朝东的俯卧在满是金银的地上,他将右臂高举过头顶,还用五指抠着硬冷的地,他的左腿伸得笔直,并用脚尖蹬着那堵高厚的西墙,弯曲着的右腿上的棉裤已破碎不堪,不禁露出了白絮,更露出了皮肉。他那无力抬起的满是鲜血的头,用下颏抵地,才使得那张年轻俊朗的脸微微仰起。一双大睁着的含恨带怨的眼睛,总让人觉得他还活着,无论谁都看得出,大实这个已被固定了的动作是想拼命靠近仅相隔着两只小虎头鞋的媳妇。
而他那个近在咫尺,却又似远在天涯的爱人,更是血肉模糊的一团糟。
侧卧着的冬青蜷缩着身子,双臂紧紧收拢并护住胸腹,后来大家才明白他之所以将这种姿势保持到最后一刻,是为了给掩藏在衣襟底下的那个提前降临的孩子一丝温暖。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