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模的家是一幢有着茅草屋顶的土墙平房,堂屋里黑黢黢的,只有一盏油灯,散发着一股难以道来的霉臭和劣质旱烟呛人的味道。四处墙壁坑坑洼洼,土块已经从墙体上剥落了下来。村长的家尚且如此,其他村民更是可想而知,这是一个贫穷的山村。“死了的女人叫吕桂花,三十四岁。她男人到南方打工,在外面裹了一个野女人,不知道灌了什么迷魂汤,一回来就闹着要和桂花离婚。桂花一时想不通,就走上了绝路。唉……多好的一个姑娘啊……”王村长叹了一口气,将手中的旱烟杆使劲敲了敲鞋底。余光连忙撒了一根龙凤烟给村长:“说说夜葬吧,究竟有些什么习俗?”王劳模瞄了一眼纸烟上的牌子,然后把烟插在了旱烟杆上,划了几下火柴都点不燃。翁蓓蓓赶紧摸出打火机为村长点上了烟。王劳模狠狠往肺里猛吸了一口烟,慢慢说道:“这凶死的人啊,可跟在家里死的人不一样,有邪气的。”话音未落,一股莫名其妙的穿堂风掠过堂屋,油灯的火苗摇曳了一下,把屋里几个人的影子拖得长长的,翁蓓蓓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她听到了自己的心脏砰砰直跳。“迷信!”平时就大大咧咧,天不怕地不怕的沈天冒了一句话。这小伙子满脸粉刺,火气满足。王劳模的脸色赫然一变,一脸阴沉。余光连忙瞪了一眼沈天,叫他赶紧收声。吴勇也拍了拍他的头,叫他别乱说话。比起沈天,吴勇显得老练多了。王劳模斜看了一眼沈天,继续说道:“不要以为我是在迷信。我也是党员,不然也当不了一村之长。不过,在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很多我们说不清道不明的事。那年夜葬的时候,就有一个小青年,不听人劝,在赶路的时候出了声,第二天就死在了竹林里,身上一点伤痕也没有,就是没了气。你说这该怎么解释?村民们都说是鬼上了身!”余光一下来了精神:“你刚才说有人在夜葬的时候出了声,第二天就死了。你的意思是,夜葬的时候不能出声?”“对!”王劳模答道:“不能出声,一句话也不能说!只能安静地去野外最偏僻的地方。谁说了话,就会引回来死者的凶灵。凶灵回来了就会找一个替身!”王劳模把烧完了的纸烟摁灭在鞋底,屋里顿时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中,只有穿堂风呜呜作响。“不说了,晚上说着心里毛烘烘的。明天白天再说吧。”丢下了一句话,王劳模进了里屋,只留下考察队的四个人在堂屋中默不作语,面面相觑。
余光点上了一根烟,烟雾在昏黄的油灯光线下,显得更加的朦胧。“余老师,您怎么看夜葬这种习俗啊?”吴勇先问道。还没来得及余光回答,沈天就抢过了话头:“还有什么好说的啊?当然是迷信了!这朗朗乾坤,难道你还真信有什么会回来找替身的凶灵吗?幼稚!”“可是……可是……可是刚才王村长也说有个小青年没有遵守夜葬的习俗,结果第二天死于非命。这又怎么解释呢?”翁蓓蓓说话的时候,语音竟带了点颤音。女孩子本来胆子就要小一点。“呵呵。”余光看着自己的侄女,同时也是自己的得意子弟,咧嘴一笑:“鬼神之说,古已有之。由前人口传下来,实际上很多东西都可以溯到来源的。鬼神其实是古人在科学不发达时,对很多当时不能解释的事用心中自己的方法来寻找答案。夜葬可以看作是一种古老的文化现象,在历史的变迁中,有些文化源流是可以探知的,而有些则是无法被探知的。我们这次来的目的就是探知夜葬的历史渊源,而不是去考量什么鬼神之说的真实。你们都是学过唯物主义的大学生,应该用辨证的眼光来看待问题。什么鬼不鬼神不神的,只是庸人自扰而已。所谓疑心生暗鬼,其实,鬼是生长在你们心中的。”吴勇咳了一声嗽,表示有话要说:“余老师,我也看了一点关于夜葬的资料,我是有点还不是很成熟的想法。”“哦?”余光有点好奇,他倒想听听自己这个头脑活络的学生有什么不一样的看法。“我看过地方志,在本市明代初期,州府曾经下令,在辖区里实行火葬,严禁土葬。而且颁布了极为严厉的刑罚,如若违抗,会遭到砍手断脚的惩罚。百姓为了保留自己的丧葬习惯,只好躲避官府追查,把下葬的时间改到了深夜,从而形成了风俗。”“嗯……”余光轻轻点了点头,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学生。“可是,为什么这里只有凶死的人才会实行夜葬呢?寿终正寝的村民依旧是白天出丧,只有死于非命的人才会埋在荒野,并且不迁入祖坟。这又是为什么呢?”翁蓓蓓穷追不舍地问道。“这个……这个……”吴勇的声音小了下来:“这我还没想好,本来我就说了,我的想法还很不成熟。”“呵呵。”余光解围道:“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本来就是好事,蓓蓓,你要多向你两个师兄学习才对!”翁蓓蓓调皮地吐了吐舌头。“睡觉吧,大家赶了一天路,都累了,我们明天晚上还要熬夜考察夜葬。今天晚上就在这堂屋里将就一夜吧,呵呵,好象蚊子有点多哦。”余光笑道,接着他吹熄了油灯。堂屋陷入了一片黑暗,只有里屋隐隐透出了一点光,王劳模还没睡。屋外起风了,听得见树叶正沙沙地响着,大概要下雨了吧?果然,“轰”的一声炸雷,雨点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茅草做的屋顶也在风雨中摇晃着,还有雨水固执地从茅草缝隙中透了过来,在堂屋里滴滴点点地滴落。夜好深。
余光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亮了,雨也停了,空气里潮潮的,乍一嗅上去,蛮有乡村的气息。王劳模早已经起身,一个人蹲在门槛上呆呆地抽着旱烟,满屋都是呛人的烟味。屋外水洗过的大地倒是显得很洗练。余光递了一根烟给村长,才发现王劳模的眼睛通红,像是一晚上没合眼一般。王劳模是个四十岁上下的男人,枯瘦如柴,面颊像是刀削过一样,两颗浑浊的眼珠子深陷在眼眶之中。眼眶边还残留着一丝粘粘的液体,不知为何,给人一种肮脏的感觉。余光没话找话地问道:“王村长,你们村为什么叫恶诅村呢?好奇怪的名字。”王劳模狠狠抽了抽鼻子,无力地看了一眼余光,答道:“这名字由来很久了,具体是什么原因我也不知道,反正我打生下来时,这里就叫这名字了。据说曾经有个过路的恶鬼给这里下了一个最可怖的诅咒,叫这里的村民在夜葬时不能说一句话。只要说了,就会在第二天死于非命。”“哦?”余光饶有兴趣地继续问:“这是为什么呢?”“老一辈的人是这样说的,这恶诅村的阴阳两界的一个交叉点,有很多进不了鬼门的孤魂野鬼就在恶诅村外的树林里游荡。这些鬼都是瞎子,但却不是聋子。他们看不见人,却能听得见人的声音。一旦听到人说话,他们就会吸去人的魂魄,掳走人的躯体,做为他们附身的根据。当然,这是迷信的说法,可这里人人都相信这些话。特别是那年那个小青年不知死活地说了话,第二天人就不明不白地死了,这里的人就更相信这说法了。有些事啊,还是令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要好些。”王劳模唠唠叨叨地说着。不知为何,余光竟觉得浑身上下莫名其妙地透体冰凉,像是落入了寒窖一般。“瞎说什么呀,什么神神鬼鬼的事,真是荒唐,都什么年代了,还信这个!”沈天端着牙缸站在余光身后,满脸的不屑。王劳模脸色陡然一变,满面的不高兴。他站起身来,对余光说:“余教授,我去帮你们准备早饭。”话毕,他就钻进了低矮阴暗的厨房。余光瞪了一眼沈天,教训道:“我真不该带你来这里,没见着我在了解情况吗?别忘记了我们是来考察夜葬的,不是来破除迷信的。和山里人谈话,要学着投其所好,别人说什么你只能附和,这样才能了解更多的情况。你一句话就把话题给弄僵了,让人家不愉快。你呀,真是个榆木疙瘩。”翁蓓蓓和吴勇都起来了,余光没好气地对学生们说:“现在去吃早饭,吃过了饭,蓓蓓和我去和王村长谈话,你们两个到村里转一转,别碍我们的事。”山村里的早餐习惯和城市里大不相同。在城里,早上我们常常是吃点稀饭馒头豆浆油条什么的。可在这偏僻的恶诅村,可能是因为白天要做农活,连早上也弄得和正餐一样,四菜一汤,饭是蒸出来的榛子饭。菜虽然不是很精致,但是农家老腊肉,鸡蛋炒番茄,猪头肉炒辣椒,呛炒白菜,酸菜蘑菇汤已经是这个山村里能够拿出招待客人的最高礼节。不过,考察队一行四人还真没什么习惯早上就吃这么多。看着一桌子上的剩饭剩菜,王劳模的脸色显然很难看,余光连忙撒了一根龙凤烟给他。当王劳模的脸色缓和了一点后,余光让沈天和吴勇出了门,叫他们自己在村里看看,只留下了他和翁蓓蓓在屋里陪着王劳模。“给我们说说夜葬的风俗吧,都有些什么样的细节?”余光问道。王劳模在搪瓷缸里撒了一大把苦丁茶,然后倒进了滚水,说道:“其实也没什么细节,具体的我也谈不上。主要就是遵守老辈子传下来的规矩,该怎么做就怎么做,最关键就是不要在送葬的时候出声。惹来了野鬼,谁也救不了。”余光追问:“那老辈子都有什么样的规矩?”“规矩也不多,主要就是不能说话,就连死者家属也不能说话,更不能哭了。夜葬也和一般的丧葬过程差不多的,也是分成停尸、出殡和下葬三个部分,不同的地方就是夜葬的对象是凶死的人,时间改成了晚上,不能出声音,安葬的地方改成了荒野。”余光示意翁蓓蓓记录下王村长说的话。他又问道:“就只有这些不同吗?您能把夜葬的过程说得具体一点吗?我们搞科研的人对细节上的东西特别关心。”王劳模呷了一口茶叶开水,说道:“夜葬呢,是在晚上七点之后,午夜十二点以前。时间千万不能延误了,照老辈子的话来说呢,过了这个时辰,鬼门开了,孤魂野鬼四处乱窜,就算不出声也会被鬼抓走。当然,这世界上是没有鬼的,这也只是约定俗成的事而已。”对于王村长的认识,余光很是赞赏地递了一根烟过去。“参加夜葬的人,主要又三个方面组成。”王劳模点上了烟,眼睛半眯着,和、语气缓慢地说道:“首先是村里的乡亲,会有八个壮年的劳力抬着棺材走向荒野的孤坟坟场。然后是死者的亲属,他们走在后面,拿着死者的黑白遗照,但是一路上他们不能哭,如果忍不住,就不能让他们跟着去。另外还有带路的先生……”“带路的先生?”余光有些不解。“就是挑选安葬地点的地理先生,在你们城里,可能叫他们为阴阳先生。吃这碗饭的人,据说有阴阳眼,最适合死者埋葬的地方要由他说了算。凶死的人,鬼魂凶得厉害,如果随意埋葬,活着的人没什么关系,埋在他身边的其他尸骨可就会遭殃的,说不定会永世不得超生。”王劳模慢条斯理地说着,这时,烟也烧到了尽头,他把烟尾扔在了地上,然后一脚踩在上面,狠狠地蹂灭了。余光像是想起了什么,他问道:“对了,村长,你们这里已经实行火葬了吧?”村长警惕地看了一眼余光,答道:“是的,是实行火葬了,那个死了的吕桂花也是火葬的。今天晚上,她的弟弟就会从城里取回她的骨灰。我们埋在地下的是她的骨灰,不是死尸。我们这里不土葬的,违反法律的事,我们不会做的。”余光哑然失笑,把骨灰埋在地下,虽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土葬,可也和土葬没什么区别了。不过,他们这次来的目的只是考察丧葬习俗,违反政策的事,他就睁只眼闭只眼一笔带过就是。余光又问:“那地理先生又是谁呢?”王村长盯着余光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是我!我就是地理先生!”“啪”的一声,翁蓓蓓手里握着的笔竟莫名其妙地断了,半截断笔掉在了地上,圆珠笔的墨油撒在了三合土的地表,变成芜秽不堪的颜色。余光和翁蓓蓓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沈天和吴勇从王村长的土屋里走出来,心情肯定多少有点郁闷,最起码他们没有第一时间听到村长对于夜葬民俗的介绍。不过,屋外因为一场夜雨,空气里弥漫着潮湿清新的味道,倒也让他们的心情好了一些。恶诅村和一般的山村有些不同,房屋不是依照山势随处建造的,而是集中在了一处平地上,在一条两百米左右的青石板长街边依次排列的。现在还是上午,街上没有一条人影,大概村民都去地里忙碌了吧。只有几条野狗在垃圾堆里寻觅着食物,间或从两边的民宅里传出婴儿的啼哭声。太阳已经挂在了天空中,热气渐渐从青石板铺就的长街上升腾起来,地上的积水也慢慢消失。吴勇递了一根烟给沈天,但沈天拒绝了。沈天走在长街上,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他总觉得背上毛烘烘的,好象有人一直在暗处偷偷窥视着他。可当他转过身来,却只有空旷的街道,没有一个人。“有点邪吧?”吴勇咂着嘴对沈天说道。“什么邪不邪的?朗朗乾坤……”沈天依旧嘴硬。吴勇点燃了烟,说道:“真不知道余教授怎么想的,研究什么不好,非要来研究什么夜葬。今天晚上可有得受了,还得熬夜去看人家下葬尸体。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什么日子?”“农历的七月半啊!”吴勇狠狠吸了一口过滤嘴:“传说中最邪的日子,鬼门大开的时辰。今天太阳一落山,鬼门里的孤魂野鬼就会全体出动,群魔乱舞,搜寻替身。你可要小心啊,没看过聊斋吗?像你这样体健貌端的年轻男子,正是它们猎取的对象哦……”“嘁……吓我呀?别忘了我可是纯阳处男之身,正是恶鬼的大忌。”沈天咧嘴一笑,他知道自己的师兄最喜欢开玩笑,“嘿嘿,鬼要是来缠我,如果是男鬼,我就一脚给它踢个下半生无法自理。如果是女鬼,咱就抓来开心开心。”吴勇皱起了眉头,故做严肃道:“师弟,有些事啊,还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你还是小心一点为上计……”吴勇的话还没说完,在他们俩身后突然传来了急促嘈杂的脚步声。回过头去,一个青年的小伙子和一个小男孩正从村口走进来,顺着长街向他们走来。沈天和吴勇连忙闪到路边,为他们让出了一条路。这一大一小都身着白衣,头上缠着素色的头巾。小伙子手里捧着一个陶土小罐,小孩则手捧一张镜框,镜框里镶着一张黑白素色照片。照片上是一个形容枯槁的女人,两眼秋水,却又恍然无神。两人视线低垂,只看着地上的青石板,根本没有注意到街边站着的两个陌生人。“这是什么人啊?”沈天疑惑地问道。吴勇答道:“一定是骨灰盒,我查过资料,虽然这里的夜葬,名义上是土葬,但实际因为国家的丧葬政策,尸体都是在火葬后再埋入地底的。刚才那两个人一定是才从城里取回了骨灰。那个小孩应该是死者的儿子,死者的老公听说是在外面裹了野女人,那个小伙子肯定不是死者的老公。如果我没猜错,他一定是死者吕桂花的弟弟吧。”沈天赞道:“师兄,你可真厉害,这都推理得出来?”“呵呵。”吴勇一笑:“别忘记了,我可是学校推理侦探小说协会的理事哦。遇到事情先动脑筋想一想,一定会有更多收获的。”“没说错!那就是吕嫂子的弟弟,他叫吕土根。”在两人的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低沉的声音。这声音来得如此突然,声音又是如此低沉,像是来自地底的声音,沈天和吴勇竟莫名其妙同时打了个寒战,透体冰凉,背上的汗毛根根竖立,冷汗竟浸透了薄薄的衬衣。回过头来,街边的一扇小门打开了,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站在门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眼神里一片阴鸷。“你是谁?”沈天大声问道,不知不觉中,他的声音里竟有了点颤栗。“我是这里的村民,我叫王民生。我是今天晚上夜葬八人抬棺手中的一个。”这个年轻人慢慢地说道。
进来喝口水吧,现在太阳出来了,天马上就要热起来。”王明生一边说一边闪到了门边,让出了一条路。土墙屋里黑黢黢的,像是一口张开的大嘴。沈天擦了擦额头的汗,说道:“进去就进去,难道我还怕吗?”王明生呵呵一乐:“我就知道,沈学长和吴学长都是胆量超人,我这小屋你们又会有什么好害怕的?”吴勇一愣:“什么?你知道我们的名字?你还叫我们学长?”“是啊!我当然认识你们。我也是本市大学的学生,今年刚刚进校。只要是本市大学的,又有谁不知道沈学长是校足球队的主力中后卫,又有谁不知道吴学长是校园著名才子,写得一手好文章?”几句高帽让沈天和吴勇心里蛮舒坦的,想不到在这偏僻的山村里竟然会遇到同一学校的学弟。山村的土墙屋都没有窗户,所以里面一片幽暗,只有一盏放着微弱昏黄光线的油灯。在油灯的映照下,可以看到班驳的土墙上贴着一张张奖状,还有几张黑白的相片。因为时间的关系,照片已经泛出了象征历经久远的昏黄。“我是恶诅村有史以来的第一个大学生,呵呵,这都是我以前小学中学时拿到的奖状,不值一提。照片上是我和我哥哥的合影,你们看,他还算帅吧?”王明生在一旁解释着。果然,照片上是两个男孩在村口边的一棵大榕树旁的合影。这应该是在一年中最热的时候照的。明亮的日光顽强地插过密密麻麻的树叶,恰到好处地正好射在两张孩童的脸上。孩子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衣衫虽然褴褛,但却遮不住散发全身的天真与乐观。“呵呵,蛮帅的嘛,两个小帅哥。”沈天笑道。“咦?!王明生,你也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怎么还会回这里来做抬棺手呢?”吴勇有些不解。“咳咳……”王明生有点尴尬,“一个地方总有一个地方的习俗。在恶诅村,这是老一辈人传下来的风俗,为的是让活着的人安心。八个抬棺手来自于八个大户,虽然我们家已经不算是大户了,但是基于传统,一定要我家里出一个人手的,现在我家只剩我一个人了,所以我必须回来做这件事。”“你家只剩你一个人了?”吴勇惊道:“你哥哥呢?”“唉……”王明生叹了一口气:“以前是我哥哥当抬棺手的,可去年出了一点事。他在出殡时突然说了一句话,老一辈的人说他冒犯了鬼神,果然,第二天他就很神秘地死在了苞米田里,身上一点伤口也没有。”吴勇倒吸了一口气:“这是真的吗?”王明生点了点头。“难道你也相信怪力乱神之说?”吴勇又问。王明生摇头道:“我也是不相信的,我总觉得我哥哥的死,当中很有些古怪。”“古怪?”吴勇来了精神。他平时最爱的就是看推理侦探小说,还在校园里组织了推理侦探小说协会。如今听到王明生说到他哥哥的死里面藏着古怪,隐隐感觉后面藏着某些犯罪的因素,他顿时来了兴趣。“我哥哥出事的当天,我正在镇里参加三天的会考,没在村里。等我回来时,他的夜葬已经完毕了。我连他最后一面都没看到,只看到了荒野外的一处坟茔。”王明生的语气变得黯淡起来,“平时我哥哥身强力壮,是村里最好的劳力,农活做得是一等的好,可就在一晚上,竟暴毙在苞米田里。村长怕影响我会考,所以也没通知我,那是全年最热的时候,如果不马上安葬,尸体就会腐烂。第二天村长就组织人手将我哥哥夜葬在了野外的沟壑里,所以我连最后一面也没见着。”吴勇虽然觉得王明生说的事是有些怪异,但却体会不到哪里有犯罪的因素。于是他说道:“你哥哥的去世的确很古怪,但是从科学上分析,也不排除你哥哥有突然发病的可能。比如说心肌梗塞,发病就很突然,不经过尸检,也很难发现真正的原因……”“我也有这样的考虑,可我哥哥身体这么好,根本不可能有心脏病的!”“心肌梗塞是没有先兆的,也跟平时身体好坏没什么联系,很有可能是家族遗传。你父母有过这样的疾病吗?”吴勇解释道。“我的父母?我和哥哥才五岁时,他们就在一次山洪爆发中被卷到了谷底,等找到他们时,都已经面目全非了。他们也因为是凶死,没有埋进祖坟,葬在了荒野外的那条死人沟里。”王明生答到。“哦……”吴勇和沈天顿时沉默不语。“对了,你们到恶诅村来是为了了解夜葬的习俗吗?”王明生打破了沉寂,转变了话题。“对!”沈天答道。“其实,你们不见得只去找王劳模村长了解,还可以去问问族长和赵家大宅的赵先生。”“对,族长是恶诅村最老的人,今年已经快九十岁了,他对丧葬的礼仪和习俗是最有发言权的。他老人家也姓王,在这个村里,一大半的人都姓王。他一个人住在村尾最末端的草房里。赵先生是从城里搬到这里来住的,他是个很有学问的人,听说是个作家,为了找个安静不受打扰的地方写作,就来到我们村里,买了一块地修了一幢别墅。我们都称那里为赵家大宅。他是个好人,常常把家里的药分给村民们用,谁家受了灾,他还会鼎力相助。就连我读大学的学费,也是他赞助的。在村里,赵先生是最受景仰的人!”“还有这样的世外高人啊,我得马上和余教授联系一下,我们这就去找族长和赵先生谈谈。”吴勇从兜里摸出了手机。吴勇从兜里摸出了手机。“这里手机没信号的。”王明生说道,“这里太偏僻了,也没几个人买得起手机,所以电话公司没有来设立信号中转台。在这里,只有村长家和赵先生家才有电话。”“哦,这样子啊?”吴勇悻悻地把手机放回了兜里,“那我们先回村长家,晚上再见了。”“好,晚上见。”王明生把两人送出了门
族长王唯礼八十八了,一副消瘦的模样倒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架势。“夜葬啊?从我小的时候就是这个规矩了,出葬时不能说话。”王唯礼谢过了余光递来的龙凤烟,呷了一口茶叶开水,脸色严肃地向做着笔记的余光等人说道。“那是民国的时候了,我还是一个小孩,一次我去水塘里捉了泥鳅后回家,已经是深夜了。哪个时候的树林子比现在多,也要茂密了很多。山路上静悄悄的,我突然发现前面有亮光传过来,抬眼望过去,差点没把当时的我给吓出尿来。”屋里一片寂静,一颗针掉到地上都能听得清清楚楚,所有的人都聚精会神地听着族长讲述以往的故事。王唯礼吐出了一口烟雾,他的脸隐藏在烟雾的后面,变得越发的朦胧。“我看到,一个人这前面挥动着火把,后面八个人抬着棺木,整个送葬的队伍却没有发出丁点的声音,只有脚步的沙沙声。以前我也没见过这样的事,不知道是什么,我想要问,可一口气憋在了胸口,一句话也说不出。还好那个时候我没有说话,不然下一个凶死的人就是我了。送葬的人全都低着眼睛,只看着青石板路,根本不理会站在路边的我。没有说话的声音,也没有哭声,实在是吓死人了。我憋着气让过了送葬的队伍,飞跑着回了家,才觉得腿肚子发软,一屁股瘫坐在地上。我老妈妈见了,问了我,才笑着说那是送夜葬的。我倒是吓得不轻,连着在家里睡了几天,后来请了个观花婆来撒了米,我才回过神来……”族长讲到这里,一脸的惊悸,似乎这么多年来还惊魂未定,似乎八十年前的那幕还在眼前继续发生一般。余光示意翁蓓蓓认真把老族长的话记录下来,他知道,这是最原始的丧葬习俗样本,有着巨大的研究价值。王唯礼咳了一声嗽,吐了一口浓痰在地上,继续说道:“后来就到了兵荒马乱的年光,镇里驻扎了兵马,隔三岔五的花两三个时辰穿过山路到我们恶诅村来拉壮丁,谁要是不从,一颗花生米就让你报销。所以村里凶死的人就特别多。夜葬看着看着就习惯了。我从一开始看着别人送葬,到自己也去当抬棺手,后来又学做了地理先生。好在只要送葬的时候不出声不吭气,也不会有什么恶报。现在我是老了,不能再跟着去送葬了,但祖宗定下来的规矩可不能乱套,该怎么做还是要怎么做。”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问余光:“哦,对了,你们晚上也要跟着送夜葬的队伍去看看吗?”余光点了点头。王唯礼皱起了眉头:“年轻人啊,我劝你们最好不要去。恶诅村邪得很,你们不知道规矩的,万一在路上发出了声音,哪个人都救不了你们的。”余光不想失去这个考察的机会,连忙应道:“我们绝对不会出声的,一定会遵守你们这里的风俗。我们都是本着科学考察的目的,绝不会做出让你们难做的事。”出了族长的草屋,余光对自己的三个学生说道:“听见了吗,晚上跟着去夜葬的时候,你们一句话也不要说,只能用眼睛看,拿脑子记。”“嘁……”沈天应道:“知道了,我什么都不会说的。”他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长街的一隅,有人正向他挥着手。仔细一看,正是那个晚上的抬棺手,他的学弟王明生。王明生躲在一幢茅草房拐角的阴影中,四处张望着,小心翼翼地向沈天和吴勇做着手势,鬼鬼祟祟地叫他们过去。吴勇给余光解释了一声,就和沈天向王明生走了过去。余光摇了摇头,就带着翁蓓蓓向村外赵家大宅的别墅走去。赵家大宅在村外的半山腰上,依山势而建,青砖绿瓦,白色的外墙。墙里栽着几棵很高的柳树,柳叶扬过了围墙,在墙外飘飘絮絮,给人一种清新的感觉。黄铜大门外左右摆着一对花岗岩石狮,门上挂着两个兽头门环。余光叩了叩门环,闷响了几声,倒也算得上洪亮。过了一会,一个身着麻衣的五十多岁的老人拉开了门。“是赵先生吗?”余光问道,顺手递过了自己的名片。这老人看了看名片,然后恭敬地说道:“原来是本市大学的余教授啊。赵先生今天一早就去镇上了,他去镇上的网吧传一份稿件给出版社。他早上六点就出门了,如果不耽误,下午五点左右应该能回来。我是这里的管家,我姓陈,你们叫我老陈头就是了。”余光的眼角散过一丝失望,他应道:“哦,原来赵先生不在啊。我们是来考察恶诅村夜葬的丧葬习俗,也顺便来叨扰一下赵先生。既然先生不在,夜葬会在晚上八点出发,我们晚上六点左右再来求见好了。”“好。”老陈头说道:“那就请几位晚上再来好了。我会向赵先生通报,顺便准备好晚上的用餐,也请几位晚上一起来共进晚餐。”余光和翁蓓蓓怅然若失地离开了赵家大宅。
沈天和吴勇一走近王明生,王明生就神神秘秘地说:“回我的家里,我有很重要的事要给你们说。”“在这里说不行吗?我们还要去赵家大宅呢。”沈天有些不乐意。“现在去赵家大宅也找不到赵先生,他今天一大早就出山了,就算再快,他也要晚上五六点才能回来。再说了,我真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要和你们说。”王明生一脸的诚恳。“好吧……”吴勇妥协了。坐在王明生那充满了霉味的土房里,沈天最先耐不住性子,问道:“你究竟要告诉我们什么事?”王明生咳了一声,说道:“是关于死去的吕桂花的事。”“吕桂花?”沈天和吴勇齐声惊道。“不是说她是投水自尽的吗?”吴勇问道。“不可能!吕桂花嫁到恶诅村已经好几年了,她才不是一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就会自杀的人。她刚生孩子时,就在打谷场上敞开衣裳喂奶,村里不正经的汉子逗逗趣,她还会半敞着胸脯在场上和汉子追来追去。这样的女人怎么会自杀?”王明生说着自己的观点。吴勇颇感无聊:“这观点未免来得有些勉强吧?”沈天接道:“是啊,不是说她老公在外面裹了个野女人,要回来和她离婚。一个女人遇到这样的事,一时钻了牛角尖想不开,自杀了也是说得通的。”“不可能!”王明生正色道:“这都是旁人这么说的,而实际上是怎么回事却没有人知道。她老公根本就没有回村里,是从外面寄了一封信回来。吕桂花收到信那天,还嘻嘻哈哈和村里的闲汉子打来打去。而第二天就听说她投水自尽了,那封信也是在她家里发现的。我心里有怀疑!”“怀疑什么?”“那封信是有人伪造的,她是被人害死的!”王明生肯定地说道。“你凭什么这么说?”吴勇有些好奇,他对一切有可能发生罪案的事充满了兴趣。“据我所知,她老公叫王家强,也是我们王姓的。家强大哥根本就是个打一棒都哏不出一个屁的主,说他在外面裹野女人,打死我也不信!”“男人啊,到了外面的花花世界,是会变的。”沈天苦笑道。“不可能,就算所有人都变了,家强大哥都不会变的!我了解他的性格!”王明生怒了:“我刚上大学时,家强大哥还没去南方时,他每个星期都会到学校来为我改善伙食。他这么善良一个人,说他裹野女人,这是绝对不可能的!”“好吧好吧,就算我们相信你。那你说,谁会害死吕桂花呢?”吴勇问。“说实话,桂花嫂子虽然常常在村里和闲汉子笑闹几句,但也只是让人吃吃嘴上豆腐。如果谁要是真的想东想西,嫂子刚烈着呢。我怀疑是有人想占桂花嫂子的便宜,结果嫂子不从,最后被人下了毒手。”“那你怀疑是谁呢?”“我的心目中自然有怀疑的人,但是现在没凭没据,我也不能乱说。我会在暗中调查的。等我一旦找到了证据,就会公布于众,让那个郎面兽心的家伙身败名裂!”王明生狠狠地说道。出了王明生的家门,沈天悻悻地说:“这家伙,真是的,居然还逞能,不说他的怀疑对象到底是谁。”“呵呵。”吴勇嗤之以鼻道:“他也不过是在暗中推测而已,没什么凭据。就让他去碰一鼻子灰吧。”这时,正好看到余教授和翁蓓蓓正满面阴沉地从街尾踱到了他们面前。“怎么样?见着赵先生了吗?刚才我们那个小学友说赵先生出村了。要黄昏的时候才回来。”沈天粗声粗气地嚷道。“知道了,你们这两个挨千刀的,刚才知道了不说,现在来放马后炮。我们已经白走了一趟。”翁蓓蓓没好气地回敬二人。她把肩上的背包扔给了沈天,沈天乐呵呵地接了过来。“走,回劳模村长家吃午饭去,忙了一上午,我快饿昏了。”沈天皱起眉头捂着肚子夸张地念道。“呵呵,谁叫你早上不吃呢,这么多菜,还有大米饭,不吃又怪得了谁?”吴勇打趣道。一行四人有说有笑地向村长王劳模家走去。
桌上还是早上的那些菜,王劳模吧唧了一口旱烟,问:“上午你们去了赵家大宅?”“嗯。”余光点了点头。“那赵家大宅选的风水好啊,正是坐南朝北,两座龙脉相交的地方,抬眼望去,正好可以看到对面的峰峦相汇,还可以看到山脚下的一汪清泉。正所谓有山有水,想不旺家旺财都不行啊。”“是吗?呵呵,我们去的时候,赵先生出村了,没见着他。我们只看到他家门口摆了一对石狮子,也没注意是不是能看到对面的山和水。”余光敷衍道。“这我知道,一开始的时候他那里也是没有石狮子的。我去看了看,他那里是龙脉交汇之处,阳气大盛,要是没有天子,根本压不下这团火。于是我给赵先生一个建议,叫他摆一对石狮镇一镇气。果然,他摆了狮子后,灵感如泉涌一般,写什么就发表什么。”王劳模得意洋洋地说道。“呵呵,还是你厉害啊。”余光抱着“你姑妄言之,我就姑妄听之”的态度随口敷衍。“要说这赵先生啊,倒也是一介奇人。”王劳模咂着嘴继续说道。这时,余光倒也有了兴趣,竖起耳朵听起村长的摆谈。“赵先生年龄不大,不过三十来岁,却写得一手好文章。他就在电脑前敲来敲去,就能敲出钱来。真是让人羡慕啊”余光不由得哑然失笑,听到村长羡慕赵先生能够用指头敲键盘敲出钱来,他也不禁暗笑村里人只看到人家拿钱时爽快,没看到人家寒窗苦读时的艰辛。王劳模继续唠叨着:“赵先生还有一手好枪法,有空的时候就去森林里打猎。有一次我也在森林里设陷阱抓獾子,透过树叶看到他对着空中放枪,一枪一只鸟,没有一颗子弹漏了的。可惜他不吃鸟肉,就是打着玩,打着什么就趁着出山的时候在镇上换酒。今天他出村到镇上,一定又带了不少野味出去。我猜,一定能有一麻袋吧。”余光好奇地打断了王劳模的话,问道:“这个赵先生叫什么名字?”“是叫赵连蒲吧。”“噢……原来是他啊……”余光赞了一声,吴勇也跟着兴奋起来。赵连蒲是本市著名的专栏作家,写得一手好文章。更出色的是他的推理小说,故事一环扣着一环,悬念层出不穷,推理严密。每写一本书,都是畅销榜上的前几名。吴勇的推理小说协会还曾经专门讨论过赵作家的大作,他还曾试图联系赵连蒲到学校来进行讲座,但一直找不到赵作家的联系方式。怎么想也想不到原来赵作家隐居在这么一个偏僻的山村里。现在知道了,倒也是个意外的收获。吃过了午饭,王劳模招呼考察队的四个人休息。因为昨天来得仓促,只给他们准备了堂屋的地铺,现在王劳模已经收拾出了两间客房,翁蓓蓓单独一间小的,另外三个大老爷们住一间大的。趁着余光出去上茅房,吴勇对沈天说:“今天下午,我们一定要到赵连蒲赵老师家去,我一定要亲自拜访一下心目中的偶像。顺便看看能不能请他有空的时候到我们学校来进行一次讲座,如果能把他请去,一定会在学校里轰动的。”“嗯,我看报纸上说他是个美男作家,可他的照片从来没在媒体上公开过,他也从来不出席什么签售会和采访,他是个很有神秘感的作家。就凭他这么低调的处世方式,我也会去拜访拜访他的。”沈天也是一脸的崇敬。“那你们俩就少说废话了,下午去赵家大宅,晚上还要考察夜葬。现在赶紧抓紧时间躺一会吧,不然到了晚上一点精神也没有。”余光进了屋,笑嘻嘻地对两个得意弟子说道。余光拉上了黑色的土布窗帘,屋里顿时暗了下来。也别说,昨天晚上被蚊子骚扰了一夜,现在困意马上就袭了上来。不一会,屋里就响起了几个人此起彼伏的呼噜声。
五点半的时候,王劳模叫醒了四人。他们五个人一起走向了村外的山腰别墅赵家大宅。走到大宅门前,余光特意往后望了一眼。果然,在夕阳的映照下,对面远处两匹连绵起伏的山峦叠合在一起,交汇的地方还有一面湖水,正反射着粼粼的波光。波光泛着橘红色的光芒,如鱼鳞一般缓缓移动。绿色的树,金色的阳光,白色的湖水,糅合在一起,显出了一片安详宁静的氛围。王劳模敲了敲兽环,几声沉响后,门开了。老陈头站在门内,必恭必敬地说道:“欢迎欢迎,赵先生已经回来了,正在书房里等你们呢。饭还有一会才弄好,我先领你们去和赵先生摆谈摆谈。”门里是一条弯弯曲曲的回廊,回廊两边是一个人造的荷塘,翠绿色的荷叶铺满了整个池塘,其间若干或洁白或艳红的荷花正亭亭玉立在叶片之中,还有几只蜻蜓在塘中点来点去。老陈头走在最前面,他的一只脚稍微有点跛,走起路来一高一低,落在地板上的脚步也是一轻一重。穿过了回廊,就是一幢中式的别墅。别墅的左边有一间很小的土墙房子,门紧紧地锁着,但是隐隐可以听到了狼狗在里面低沉地吠着。翁蓓蓓听到狗的低吠,心不由得紧了一紧,脚步也变得不自然起来。老陈头回头一看,似乎瞧出来了翁蓓蓓的不安。他连忙大声地叫道:“黑贝!闭嘴!有贵客来了,你还叫什么?又不是有小偷来了!”他的小偷两个字说得特别重,似乎别有什么深意。说也奇怪,关在小土房里的狼狗仿佛听懂了老陈头的话,立刻就安静了下来。书房中,看到了赵连蒲,余光等人都吃了一惊。赵连蒲作为一个著名推理小说作家,成名已经好几年了。可现在亲眼看到,谁也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年轻。赵连蒲看上去最多三十出头,披肩的长发显得很是飘逸。戴着一副无边眼镜,脸瘦得像是刀削过一般。两只眼睛因为长期熬更守夜而布满了血丝,眼圈微微有点肿。在他的书桌上摆着一台笔记本电脑,WORD文档没有顾忌地打开着,晃眼看上去,可以看到粗黑体的标题上大大写着《夜葬》两个字。吴勇好奇地问道:“赵老师,您也关心夜葬这个民间的丧葬习俗啊?”“呵呵。”赵连蒲浅浅一笑:“我对夜葬的习俗哪里能有你们这样的专家了解得透彻。我只是住在这里,多少对夜葬有一定的认识。我准备把一个凶杀故事的场景搬到一个与世隔绝的山村里,而夜葬正好是一个启承的背景。”“厉害!厉害!不愧是赵老师。”沈天赞道。“哪里哪里……”“那赵老师是怎么看待夜葬这种民俗现象的呢?”吴勇把话题引向了余光也感兴趣的地方。赵连蒲啜了一口清茶,道:“事实上,我并不关心民俗的由来,我只关心现象。我只是把这种现象当作我文章里的一个道具,让现象为我的故事服务。就这么简单。”余光一笑:“不错不错,赵先生的确说到了问题的本质。我们这些研究历史的人,真的没什么意思,老是想搞清若干年前某些事的来龙去脉,而事实上就算我们了解了这些,也不能在现实世界里给经济生活社会生活带来什么益处。我们只是一些在旧书堆里乱翻的半老头子。但是没办法,现在我们的课题就是来了解夜葬习俗的方方面面。如果说我们能有什么结果,如果能帮到赵先生的小说增添些微的细节,也算我们的工作有了实际意义。呵呵……”赵连蒲忙道:“余教授过谦了,呵呵……”“哦,对了,赵老师。”吴勇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您这里有笔记本电脑,家里又安了电话,怎么不用电话线上网传文稿,还要走五个小时的山路去镇外的网吧去传呢?多耽误时间啊。”赵连蒲笑了笑,答道:“我也知道在家里传文件很方便的,但是老在家里呆着,人会发霉的。在山路上走走,吹吹山风,不仅仅可以清醒头脑打开思路,也是一种最好的运动方式。在网吧里挂上QQ,一分钟不到就可以把十多万字的东西传给出版社。在家里拿这破拨号,看着传送速度一动不动,我会更闹心的。呵呵……”谈话的氛围在瞬间中就和谐融洽了,一片和风细雨中,老陈头走进了屋,对屋里的人说道:“赵先生,饭菜已经准备好了,请客人们入席吧。”“好,好,好。”赵连蒲站起身来,引着大家走进了饭厅。在岁寒三友的屏风后,一张红木大圆桌。桌上的菜不多,但都很精致。素炒青笋,青椒苞米,尖椒肉丝,枸杞全鸭汤,生煎豆腐,辣子回锅肉……清淡但也不失营养,满桌的香气袅袅飘在屋里,满屋生香。余光等人不由得感觉舌下绽开点点津液,食欲顿时大开。“各位,我这管家老陈头当年可是城里风来楼中有名的大厨,炒得一手好菜。今天大家可有口福了。”赵连蒲一边说着,一边招呼大家用膳,他客气地把汤匙插进了鸭汤中。。这时,饭厅旁的楼梯拐角,电话铃声突然响了起来。像炸雷一般,翁蓓蓓手里的筷子没夹稳,在这一惊一乍中,竟跌落在了桌子上。
老陈头拾起电话,喂了一声后就示意是找赵先生的。赵连蒲走到了隔壁的房间里,通起了话。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但隐隐约约仍然可以听出是在和出版社的人关于版税的事争论着什么。赵连蒲没有回饭厅来,一直占着电话。老陈头背着手必恭必敬地请客人自己招呼吃东西。等余光等人风卷残云般把饭菜都一扫而空时,赵连蒲依旧没有回来。王劳模的脸上开始有了点焦虑,隐约依然听见赵连蒲在隔壁继续大声说着话,还继续和对方争论着。虽然房间的隔音不错,但还是可以断断续续听到赵连蒲大声地喊道:“不行……说过是百分之十就是百分之十……少来这一套……出版社多的是……又不是你们这一家……”余光暗笑:“看来名作家也有名作家的烦恼。”王劳模有些坐不住了,他不停地看着手腕上的机械表。余光也想起了晚上的正事,他们还得去考察夜葬的全过程。现在已经是快七点了。王劳模站起身来对老陈头说:“麻烦你给赵先生说一下,我们得走了,我们今天晚上还要去给吕桂花做夜葬。”“吕桂花?!”老陈头的眉头一皱,整个脸上的器官都挤到了一起,惊诧地问道:“就是那个爱哭爱笑的小媳妇吗?她死了?夜葬?难道她是死于非命的?”“是啊,天有不测风云,她男人在外面裹了野女人,要和她离婚。她一时想不痛就寻了短见。”王劳模解释道。“唉……”老陈头幽幽叹了一口气。他转过身去,走进隔壁房间。隔壁电话的声音被打断了,隐约听见老陈头对赵连蒲说余光他们要离开了,然后细声唯唯诺诺地应了几声,接着回到了饭厅。“真是不好意思,赵先生现在正在打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电话,不能亲自送你们出大宅了,真是抱歉得紧。”“没关系,没关系。”余光连忙打着圆场,“其实是我们叨扰赵先生了,如果不是今天晚上有正事,我们一定来个一醉方休。”在老陈头的护送下,一行人穿过了长长的曲折回廊。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天际想一张黢黑的大幕,即将就要拉下。在戏剧中,拉上大幕意味着一场好戏的结束。而对于今天晚上的夜葬,这夜幕却意味着一场活剧马上就要开场。走在回廊上,受了环境的影响,每个人竟都默不作声,只听见鞋底碰撞在地面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别墅旁的那间小屋,依然有那只叫作黑贝的大狼狗低声浅吠着。虽然看不到狼狗的真面目,但也能想象到那一定是一只威风凛凛,双耳齐竖,毛皮油光水滑的大狼狗。打开黄铜大门,门外黯淡的日光下,平地中站着好几个人,正等待着他们的出来。王劳模忙道:“这就是今天的抬棺手,我早就叫他们在这里等我们了,现在我们就去吕桂花家做准备。”果然,外面横七竖八地站着坐着蹲着好几个人,正焦急地等待着他们。吴勇和沈天连忙寻找着其中他们熟悉的那张面孔——王明生。可奇怪的是,他们俩都没找到王明生在哪里,在空地上也只有七个人。“王明生呢?”王劳模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七个人怎么行?你们抬的可是八人大棺啊,他到哪里去了?那个谁谁谁,去叫一下他!”余光连忙道:“何必呢,反正我们都要回村里街上去,顺路一起叫他一下就是了。”“好吧,余教授说得也在理。”王劳模点了点头。于是一大帮人浩浩荡荡地从半山腰向村里走去。在路上,余光和王劳模走在队伍的最后,他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王村长,你们在夜葬时不是一句话都不能说吗?如果有什么紧急的事想要沟通,那又怎么办呢?”王劳模笑了笑:“我们有土办法,这也是老一辈人传下来的。我们会用硬物敲击竹竿,用发出的声音来表达自己的意思。比如说,两声长代表前面是平路,两声短代表前面有障碍,一长一短代表前面左转,一短一长代表前面右转,连声碎响代表休息片刻。还有很多的暗号,我也没办法具体一一给你解释,但是我们之间都有自己的联络方法。”“呵呵。”余光赞道:“完美啊,这是最原始的密码暗语,前人的智慧真是无穷的。”言语之间,一行人已经走到了长街上,不一会工夫,就来到了王明生的家门前。
王明生家的门紧紧关着,这是一扇班驳的木门,油漆已经剥落了,在阴暗的日光中显得更加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不知为何,在吴勇的心里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在他的脑海里竟不停地想起王明生说过的话:“等我一旦找到了证据,就会公布于众,让那个郎面兽心的家伙身败名裂!”郎面兽心究竟说的是谁?难道真的在其中藏有一个阴谋?难道吕鬼话真的是被人害死的?门紧紧关着,听不到一点声音。一个抬棺手高声喊叫着王明生的名字,刺耳的叫声划破了沉寂得几乎凝滞了的空气。但是却没有人应答。另外的抬棺手都喊叫着王明声,一声声呼喊就像是在招魂一般,一声跟着一声,此起彼伏,换来的却是长久的寂静,只有山风呼呼地掠过,做着无奈的回应。“好象有点不对劲。”一个五大三粗的抬棺手战战兢兢地说道:“好象有点邪啊……”“闭嘴!”王劳模大怒,双手合十道:“童言无忌,大吉大利!童言无忌,大吉大利!童言无忌,大吉大利!”吴勇连忙说:“好象真有什么不对劲啊,今天白天他给我和沈天说过,他怀疑有人害了吕桂花,他想独力一个人调查这事。现在他不在家,难道是出了什么意外?”顿时,王明生屋外一片哗然。所有的人都七嘴八舌议论了起来。“胡说!”王劳模叫了起来:“吕桂花从来不和什么人有冤仇,所有人都知道她是自杀的,她老公在外面勾了野女人,她想不开就投了水。吴勇,你们虽然是客人,但是也绝对不能说这些没有半点根据的事!这完全是在捕风捉影,妖言惑众!如果你再说这样付责任的话,我就不客气地对你说,恶诅村不欢迎你!”“我们说的都是实话!”沈天不客气地回敬道,他的眼睛里尽是狠狠的杀气,眼珠子都几乎凸了出来,紧紧逼视着王劳模。毕竟他是大学里足球队中以凶狠铲球而著名的主力中后卫,臂壮膀圆,他的眼神立刻吓得王劳模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余光赶紧打上了圆场:“你们都静一下,都少说两句。现在到底出了什么事我们都不知道,还是先想办法打开门看一看里面的情况吧……”突然,余光的话停住了,因为他站在了木门前,在这一刻,他嗅到了一股腥腥的味道,正从木门里边飘了出来。这是淡淡的腥味,若有若无,不注意分辨根本察觉不到。但是余光嗅到了,因为他的鼻孔正好凑拢了木门。不祥的感应立刻萦绕他的脑海。“出事了!”他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三个字。作为历史系的教授,他曾经去过很多地方,现在他都依然记得在一次社会调查中,他去了一个湘西的古镇,了解那里原始的屠宰业。他走进了一个废旧的屠宰场,那里已经若干年没有杀过猪了,可墙壁里已经被猪血浸成了污秽不堪的暗红色。在墙砖的缝隙中,他就若有若无的嗅到了一股和现在几乎相似的腥味。陪同的当地人说这是一种穿越了时空的杀气,即使多年没动过刀了,但这杀气却原始地保留了下来。对!现在,就在这王明生的木门外,余光又嗅到了当年的气息,一种不可截制的杀气。余光愣愣地注视着木门。门如同凝固了一般,周遭的空气也静止了,余光开始觉得了闷热,他解开了衬衣最上面的一颗纽扣,但冷汗依旧噌噌地冒了出来,瞬间浸透了他贴身的衣物。在余光的沉默中,所有的人都受了他的感染,一言不发地看着木门。“把门踢开!”余光冷冷而又严肃地对沈天吩咐道。沈天抬起脚,一脚飞踹在木门上。“砰”的一声,门被重重地踢开。只是瞬间,腥气大盛!事实上,可能也只有余光一个人体会到了这突然大盛的腥味,因为其他的人都没有什么反常的表现,大概他们都对这腥味不甚敏感吧。余光让翁蓓蓓留在了屋外,他很担心一会很有可能看到不应该看到的东西,他对自己这个侄女的胆量很没有信心。因为没有窗户的原因,王明生的屋里暗暗的,看不清楚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王劳模挥了挥手,对一个五大三粗的抬棺手吩咐道:“仨儿,去把油灯点上。”这个叫仨儿的抬棺手走进了屋,点燃了打火机找摸索着到了油灯的位置,然后点上。油灯的光线很微弱,依稀看到屋里空旷如也,没有几件象样的家具,更谈不上什么家电。石灰剥落的墙壁告诉了大家王明生有多贫穷。在屋的正中央,桌子横七竖八地倒塌在地上,碗筷撒落一地。一个墨绿色的保温瓶倒在地面,玻璃内胆碎片撒得到处都是。仿佛屋里刚刚遭遇过一场浩劫。仨儿看着屋里的一切目瞪口呆,他喃喃地说道:“出事了……王明生失踪了……他被厉鬼捉走了……”“闭嘴!”王劳模怒道:“少在这里蛊惑人心!你再打胡乱说,我就叫族长把你关进水牢里喂鱼!”仨儿没有理会村长的威胁,依然眼光涣散地自言自语:“一定是被厉鬼捉走了,这已经是半年中的第九个了……”“混蛋!你还说!”王劳模愤怒了,他走到仨儿面前,狠狠的一个耳光扇在了他脸上。虽然屋里的光线很是黯淡,但顿时,仨儿的脸上出现了五个清晰的火辣辣的指印。“等等……”余光连忙问道:“村长,刚才仨儿说这里半年内失踪了九个人,是被厉鬼捉走的?这是怎么回事?”村长愣了一愣,然后回头对余光神情尴尬地说道:“余教授,你别听这些人胡说。情况是这样的,半年以来,我们恶诅村的确是有八个人不辞而别。我估计是他们奈不住村里的寂寞,到外面打工去了。因为害怕接里人不同意他们出去,所以也没有留下片言半语。也可能因为在外面生活得也不是很如意,所以也没有寄信回来。正因为这样,村里有些别有用心的人就造谣说这八个人是被给村里下恶诅的厉鬼捉去当了替身。这些都是没有根据的谣言,我也会同镇上的派出所做过小范围的调查,镇上也同意我的推测,说这些人都是偷偷去外面打工了。这些事政府早就有了定论,余教授,您千万别听信这些谣言。”余光定了定神,说道:“不管以前失踪的人是怎么回事,现在王明生失踪了,却是不容质疑的事。我们必须马上报警!”王劳模连忙答道:“那也不一定就是失踪,他也有可能是偷偷到外面打工去了。这个王明生老是疑神疑鬼的,做事神神秘秘,说话前言不搭后语,他做出什么奇怪的事那也是说不准的。”沈天听着王村长的语气,心里很是不爽,他出言不逊地顶撞道:“村长,你这么肯定地说王明生不是失踪,你心里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光的秘密啊?”王劳模脸色一变,冷若冰霜地问道:“姓沈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堂堂一个村长,又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你说话小心一点,就算你是客人,也不能这么随便说话的!“沈天冷笑道:“那就报警,让警察进村来调查调查,看到底是怎么回事!“王劳模连忙说道:“现在并没有确切的证据说明王明生是失踪了,如果报了假案,以后追究我的责任,我又向谁喊冤去?”“可是,现在,也并没有证据说明王明生不是失踪了!”沈天继续紧逼。“那也没有证据说明他就是失踪了……”吴勇没有参与沈天与村长的争论,而是背着手在屋里仔细地看着。作为一个推理小说的爱好者,他知道,一件罪案发生后,犯罪的人或多或少的,都会留下一点线索。不在于这线索是不是有,而是在于是不是能被有心人发现。当吴勇走到被沈天踢了一个大洞的木门旁时,停住了脚步。他的眼睛一亮,然后对村长和沈天叫道:“你们不要吵了,我敢肯定王明生失踪了,而且是在别人的胁迫下离开屋子的!”王劳模的身体像是被什么东西重击一般,筛子般颤栗了一下,然后回头问道:“你有什么证据?”吴勇指着木门的背面,说道:“你们看这里!”木门上隐隐约约有几条划痕,很细,不注意看根本发现不了,划痕后露出了浅白的木茬。在划痕旁还有一个明锁的挂钩,挂钩上还粘连着几丝蓝色的布条。“这划痕是指甲留下的。”吴勇一边说,一边用手指抚了抚划痕,然后在划痕上取下了什么东西,拿到油灯下仔细一看,竟是半截指甲。“这指甲的方向是手背向下的,这说明王明生是被人打晕后,横抱着离开这里时,指甲正好划到这里留下的。这划痕如此深,说明他的身体已经僵硬了,看来不是什么好兆头……”“那也说不定是他以前留下的,说不定他无聊时划门背玩呢。”王劳模说道。“省省吧,王村长。”沈天嘲弄地说:“可能也只有你才会在无聊时用指甲划门背玩吧?这划痕后的木茬还是浅白色,连我这外行都知道,这是一个新的痕迹,肯定是今天才造成的。”“对!”吴勇赞许地继续说道:“这挂钩上还留有蓝色的布条,肯定也是抱他出去时勾住了衣服留下的。我还清楚地记得,今天我们上午碰到王明生时,他就穿一件蓝色的海魂杉。”“可……可……可这是为什么呢?谁又会害王明生呢?”王村长喃喃说道。“我先就给你们说过了,上午王明生向我们透露,他怀疑吕桂花是被人害死的,他要独力去寻找凶手的证据。现在他失踪了,一定是那个坏人察觉了他的行动。”沈天一边说,一边不怀好意地瞟了王劳模一眼。余光很是赞许地望了自己这两个聪明的弟子,他早就心里存疑了,特别是当他嗅到屋里这股奇怪的腥味,虽然这腥味好象只有他一个人才体会到。“那怎么办?难道以前那八个人都是这样失踪的吗?”王劳模的语气低沉下来。“少说废话了,赶快到你家去报警吧!”沈天焦急地叫了起来。“好,好,好!现在就到我家去打电话!”王劳模一挥手,一群人出了土屋。
天已经黑下来了,王劳模一边周,一边埋怨道:“已经快到夜葬的时辰了,可我们还得忙其他的事。真是的,早知道这样,我就不叫王明生当抬棺手了。麻烦,真不知道怎么给吕桂花的弟弟交代。”一边走,余光一边问仨儿:“以前失踪的八个人都是什么样的人?”仨儿搔了搔脑门,答道:“都是和我们年龄差不多的人,都是前一天晚上还和我们嘻嘻哈哈地喝酒,第二天人就不见了。什么话都没留下来,就算像警察说的那样,是出去打工了,也没有理由不和我们这些铁哥们说一声啊。”“都是年轻人?有什么人会绑架他们呢?都是农村的劳力,总不会是绑架去叫他们免费种地吧……”余光忖道,他百思不得其解,脑子里充满了一个又一个巨大的问号。进了村长的家,王劳模先点上了油灯。余光有些不解:“村长,既然你这里有电话,就说明有电啊,那你怎么不用电灯,还用这样的油灯呢?”“唉……村子里穷啊,这电话都是镇里给我装的,用来联系工作。我这里以前也有电灯的,可电力不足,老是一闪一闪,还不如我用油灯来得安逸。”言语间,王劳模引余光进了里屋,屋中的炕上,摆着一部黑色的老式拨号电话。余光拾起听筒,正准备拨时,突然愣住了。电话里静悄悄的,一点声音也没有,就连盲音都没有。出了屋,王劳模叫仨儿点燃了火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