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杰和他的儿子

(一)

马杰生活算比较幸福吧，虽然是二婚，但现在的妻子很爱他，而且还有个活泼可爱的儿子，生活应该说已然进入了安定的轨道。

可是他所在的工厂突然倒闭，让他一下子成了失业者，闲了下来。好在妻子的单位还不错，经济没有受到多大影响，只是他每天的工作变成了幼儿园儿子的接送。

和老师道了别，马杰牵着儿子的手在路上走着，儿子很高兴，不停讲着今天幼儿园里的事，但今天马杰心里不知为何有些烦躁，对儿子的话他随口应承着。

“爸爸，我要那个车。”经过一家玩具店时，儿子指着橱窗说。

“嗯，我给你买。”马杰松开儿子的手，走了过去，问那个店员，“那个车多少钱?”

很快，他把玩具车买好了，回头一看，儿子所站的位置空空的——儿子不见了!

马杰立刻惊慌起来，像只惊吓的兔子，大喊着：“强强，强强——”——强强是他儿子的名字。

“爸爸，爸爸——”他听到儿子的声音，循声跑去。

那是一条又细又长的胡同，好像缓缓爬动的毒蛇，儿子那带着哭腔的声音似乎就在毒蛇腹中，马杰立刻想到儿子或许正处于危险之中!——他跑进胡同里。

那胡同如此幽暗潮湿，冷嗖嗖的微风让他哆嗦了一下。他不禁放慢了脚步，低声呼喊着儿子的名字。

顺着那叫爸爸的声音，他把视线移向一个黑暗的角落，然后他呆住了。

一个男孩坐在那儿，穿着红白相间的童装，看到马杰朝他看过来，发出格格的笑声，同时露出黑色的牙齿：“爸爸，你终于来了，是来陪我的吗?”

马杰惊了一下，开始向后退，他看到那个男孩面上扎满了玻璃茬子，好像一个仙人掌。“爸爸，我在下面好孤单，下面好冷，你要不要陪我?”他的笑变得狰狞起来，嘴角开始流血。

马杰的神经几乎要崩溃了，他慢慢后退，最后变成了狂奔，嘴里发出了惊恐的叫声：“啊——”

……明明。

马杰和前妻离婚时，因为自己的工作条件较好，四岁大的儿子明明被判给了自己。

马杰也对儿子很好，直到自己和公司董事长的独女产生了恋情。

这场恋情对于他无疑是有好处的，他可以获得升迁的机会，于是他刻意隐藏了自己的第一次婚姻和儿子明明。

然而，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正当马杰以为一切水到渠成的时候，不知谁爆出了马杰结过婚，还有一个儿子的消息，于是公司里炸开了锅。

随后，马杰与上司千金的恋情告吹，升职的机会也没有了。

更有甚者，有人说——马杰为了升职勾引领导女儿，之后又刻意隐瞒事实，明显是对公司不忠诚，说不定是别的公司的间谍。

这样一来，马杰很快被贬了一级，最后公司索性把他开除了事。

(二)

马杰紧紧拉着儿子的手，生怕他再一次丢失。

从胡同跑出来，他居然发现儿子好端端的站在玩具店门口，几乎已经处于半疯狂状态的他立即冲过去抱住了儿子。可是头脑中依旧盘旋着刚刚在胡同里看到的那个男孩——那个男孩叫着：“爸爸，我要你下来陪我……”

他哆嗦了一下，抓着儿子强强的手不由得紧了，手心里已经冒出了冷汗。他低头看了看儿子，悄悄定了一下心。

妻子还没到家，当父亲的想了想，便煮了两碗面条，弄了荷包蛋，这时手机响了。

“爸爸，我要你下来陪我!”这个声音有些凄凉，但对于马杰来说确是恐怖至极，他“啊……”一声，把手机扔掉了。

“哈哈哈哈……”诡异的童笑依旧从手机传来，之后渐渐消失了。

马杰惊魂未定，瘫坐在地上，许久才想起拿手机，这时手机的再一次震动把他吓住了。

直到看清来电显示是妻子，他才战战兢兢地接起。

“我今天晚上会晚些回家，吃过饭后你哄儿子先睡觉。”妻子似乎忙的很，两句话就挂断了。

马杰还在发愣，直到儿子叫他：“爸爸，饭好没有，我快饿死了。”

他看着儿子，只感觉儿子的面容渐渐的模糊起来，最后一扭曲，变成了另一个男孩，那男孩说，爸爸，我要你下来陪我。

他甩甩头，说：“儿子，面条煮好了，咱们开饭!”

马杰越看儿子越不顺眼，他觉得是儿子阻挡了他的前途，回到家里，对儿子也是冷眼相待。

一个四五岁的小孩子自然不懂得大人的心情，他还是依赖父亲。于是有一天，终于无意间冲撞了父亲。

那天马杰喝了酒，明明无疑撞到了枪口——马杰勃然大怒，他抓起了明明的头发，然后膝盖一下子顶到了他的肚子上，然后只听见儿子哼了一声倒了下去。

但马杰觉得不解气，把家里搞得一团糟，家里的花瓶被砸碎，，座灯也被推倒，灯泡碎裂了一地，然后他抓起儿子向地上扔去......

那是他的儿子!

那是他的亲生儿子!

(三)

夜渐渐沉下来，像是一个睡熟的孩子。

马杰轻拍着儿子，低哼着催眠曲调，儿子呼吸平稳，渐渐的进入了梦乡。

儿子的眼睫毛很长，使得睡着了眼睛也半睁着，就好像醒着一般。这是遗传了父亲——妻子常说，马杰你睡觉眼睛老闭不紧，是不是眼皮短?

三国时有个张飞，睡觉就是睁着眼的。

对于睁眼睡觉，马杰也查过一些资料，有的说是因为体内缺乏微量元素，有的说是脾虚的关系，也有的说是眼肌发育不完全所致……

但睁眼睡觉确实是很恐怖的事——有时马杰半夜看儿子，会感觉儿子自始至终都没有睡觉，而是一直在黑暗里注视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儿子突然盯住了自己，双眼炯迥有神，这时的儿子，根本不是睡觉!

儿子诡异地一笑，把手从背后抽出来，一把匕首出现在了他的手里，在黑暗中反射出了光!

然后——这只手握紧了匕首，狠狠扎下来。

“你干什么!”马杰一声怒吼，抓住了那只手，同时顺势一甩，将儿子扔下床去。

——他看清了，握着匕首的那个男孩根本不是自己的儿子强强，而是另一个!

马杰翻箱倒柜，寻找着药棉和纱布。

刚刚把那个凶相毕露的男孩推下床去，就发现那个男孩突然就变回了儿子的模样，而且手里根本没有什么匕首，反而因为他刚才的一推，头撞流了血。

然后，强强愣了愣，突然大哭起来，也许在这个孩子眼里，父亲已然变成了一个魔鬼!

马杰也愣了，刚才他分明看到的是明明——难道自己是在做梦?

都说睡觉半睁半闭眼的人有时做梦梦到的也是自己看到的，也就是说做梦并非做梦，清醒并非清醒，梦和现实是交叠着的。

——刚才是做梦吗?那个男孩出现了吗?

后来，马杰只能去一家手工工厂做些力气活，因此也结识了现在的妻子——一个很普通的上班族，之后两人生下了一个儿子，他的生活重新开始了。

他自始至终没有说出明明的死，而妻子通情达理，知道了他的第一次婚姻，其余的也不再追究。

只是，有时马杰会做噩梦，梦见明明张牙舞爪向他扑来，找他复仇!

(四)

卧室里强强的哭声很响，马杰心急如焚，可是越心急那药棉纱布越找不到，等好不容易找到了，马杰却愣了。

倒不是那药棉纱布有什么问题，而是卧室里强强的哭声突然停止了，好像是被一个人突然捂住了嘴巴，把哭声硬生生塞回了肚子里。

他开始冒冷汗，感觉被捂住嘴巴的不是儿子，而是自己!

过了几秒钟，他才反应过来，冲向卧室，让后“咚”的一声撞开了门。

卧室里开着灯，照出了诡异的气息。只见床上两个小身影，一个平躺着，另一个骑在了他的身上!

上面的那个孩子——他死死的卡住了强强的脖子，强强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似乎已经没有了生命。

那孩子似乎听到了开门的声音，慢慢转过脸来，盯住了马杰，脸上的玻璃茬子随着他的表情扭动着，他狰狞地笑：“爸爸，你为什么不下来陪我，你不下来——我就叫你儿子下来!”忽然，手上加大了力度。

“你，你……”马杰感到天旋地转，看到自己手中拿着用来剪纱布的剪刀，想也没想，就直接刺了过去。

温热的血溅到了他的脸上，他看到那个孩子缓缓地倒下了，心中不由得一阵快感。

但是，他有了眩晕的感觉，眼前的一切开始变得模糊，等他醒来，妻子正在一边哭一边使劲打他：“你这个杀千刀的，你怎么把儿子杀了!”

儿子?他似乎看到了两个孩子，一个脸上扎满了玻璃渣子，好像仙人掌;另一个额头上破了一个洞，肚子上还扎着一把剪子。

只听见那个仙人掌发出了“格格”的笑声：“爸爸，你不肯陪我，我就要强强陪我玩，哈哈哈哈……”

然后，两个男孩手拉着手，欢笑着，向黑暗里跑去……

楼下的人指指点点，议论声一片。

“这个男人怎么把自己的儿子杀了?”

“谁知道呢，好像他有精神分裂症。”

“是吗?他说他杀了一个鬼魂。”

“世界上怎么可能有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