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瑞
某年某月
[童稚]
记忆一直停留在某个冬天的早晨,我在公车上,窗外的树光秃秃的,冷冷清清,晨练的老人,遛狗的时髦女郎,路过中央公园的时候,有人在调嗓子。我的记忆就这么一直一直停留在那个冬天的早晨。身边的母亲表情严肃地看着远方,她在想什么呢。我就这么一直看着窗外,阴霾的天空下,黑色的马路,我要去哪?我打开了车窗,一条小小的缝,风呼呼的往里面灌,从我的领子,一直吹到我的心上,它们是来这寻找温暖的吗?我听到它们低声地哭泣,呜——呜——,我看到它们在车厢里上下飞舞着,然后我笑了。妈妈让我把窗关上,并没有等我决定,窗已经被别人关上了,然后母亲又把脸转回去,我看不到她的表情。他们都讨厌我吗?
我只是看到一棵树又一棵树向后飞逝着。然后是雨水,就这么一滴一滴打在玻璃上,啪——啪——。母亲叹了口气,白色的气团。车子拖着它笨重的身体,粗声喘息着。这么一个寒冷的早晨,我不知道要去哪。
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很暖和了,阳光正好从我这边的车窗照进来,我想,我的脸一定很红。我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把窗户打开,风吹进来,是柔和的,是有色彩的,热烈的红色。我看到窗框的槽里很脏,有烟头、瓜子壳、头发、灰尘,所以我不敢趴在窗口,不敢去亲吻这带着花香的风。
我问母亲,还有多远。她说,快了。她还是笔直地坐在那,目光严肃犀利地看着远方,她头发有点乱,可能是被风吹的。
我的记忆到这里似乎就停止了。那年,我一直称之为“爸爸”的人死了,母亲带我改嫁。印象中,生身父亲是个可爱的人,有很大的黑色眼镜,有白头发,比妈妈大十来岁,是数学老师。他的面孔是什么样的,我已经记不清楚,母亲告诉我,他是为了替学生借学费,出了车祸。可怜的善良人。我曾经问母亲,我原来姓什么,她总是摇摇头,倘若一再追问,她便连头也不回地从我身边离开。我还依稀记得好像是姓周还是姓张的来着。
那年我五岁。所以,五岁以前的记忆,一片空白,仿佛我的生命是从那个早晨,在那车厢里开始的。
新家是在一幢很老的公寓楼里,每天都可以在阳台上晒到太阳。老旧的墙上攀爬着一些常绿的藤蔓,缠绕着生锈的水管,一直向上延伸,然后一整面墙都被它们布满,我看到它们扭曲着向天空生存。在那个家里,母亲和我的话越来越少了,我开始叫另一个男人“爸爸”,那是一个英俊的人,整齐的五官,柔和的声音。当时我似乎忘却了失去父亲的痛苦。我不知道自己在哪个城市里,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不知道生身父亲是谁,不知道“爸爸”是谁,不知道哪些绿色的藤蔓伸向何方。
就这么维持了一段时间,我被送走了。又是早晨,有人叫我起床,然后母亲催促我动作快点。早饭是粥,稠密的粥。来接我的是姨妈,她很漂亮,棕色的头发,贵气的首饰。出了门,她对我说,酰?胪馄帕寺穑跏撬馄庞质撬?
火车就这么开了几天几夜,那咳嚓——咳嚓——的声音。窗外有漂亮的绿色。姨妈和母亲一样,不爱说话,她有时候会和我一起看着窗外,或者会看着我,她神情游离,喜欢叹气,我可以看到白色的气团。我确定,在很多个日夜之后,是在一个黎明时分被叫醒,姨妈让我穿好衣服,说快到了,我看了看窗外,天空是让人晕眩的蓝色。到站的时候,天已经挺亮的了,开始飘雪,不过很快就化了。坐小巴,人很少,我似乎又看到那个冬天的早晨,那不就还是几天前的事吗?不过,这次我打开窗户,飘落进来的是雪花,我想,我的头发上肯定落满了它们。我看到窗外躺着一座又一座安静的村庄,人们还在安睡。突然我想到那些绿色的藤蔓,在雪花的覆盖下,他们一定睡的很好,可是那里下雪了吗?
就这么,不知道离开家多远了,姨妈说前几天下雨了,路不好走,所以要坐小船回去。于是,我们又转坐小船,风飒飒地吹上来,带着雪花,挺冷的。河水很干净,船驶过的地方水纹一道道扩散开去。在很远的地方,就看到一个人站在桥头,近了,那是一个看起来很老很慈祥的妇人,她一看到我就笑了,把我抱到岸上,拉着我的手,乐呵呵地说,酰?沂悄阃馄叛健跏撬馄庞质撬?R搪璋盐业亩?鞲?怂肿?糯?肟?耍?乙恢闭驹谀牵?醋糯А
我和那个叫外婆的人,朝太阳升起来的地方走去了,那刻,我看到一群飞鸟与我们反方向飞去,我转过身去看它们,我的家在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