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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到菊花飘香时

9个月之前 2 [ 议论文 ]

当萧瑟的西风把天空刷得愈加高远的时候,当陌上阡头的孩子望断最后一只南飞雁的时候,当碧丝般的小草被摇曳得株株枯黄的时候,当街道两旁的梧桐纷纷摇落满树葱茏的时候,便是秋菊飘香的时节了。

菊之淡

采菊东篱下 悠然见南山

秋风,清酒,琴瑟,低吟。好一个“不为五斗米折腰”的彭泽县令,好一个“性本爱丘山”的五柳先生。

这是一个没有英雄的时代,金戈铁马的鏖战、运筹帷幄的宏图随着英雄老去飘零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上下其手的阴谋和无休无止的倾轧。“邦无道,富且贵,耻也。”时代没有造就英雄,却造就了一种超卓的风采、一种潇洒的风度、一份玄远的神思。身在官场,“乱”也见多了,“篡”也见惯了,于是,解绶去职——

“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陶渊明的这一声清啸,直引得林泉激荡、岩穴来风,把隐逸之士的清雅之风带上了后世永远无法企及的高峰。

他所向往的是“怀良辰以孤往,或植杖而耘耔。登东皋以舒啸,临清流而赋诗”的生活,是“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的超脱,是“心远地自偏”的悠闲宁静,是“飞鸟相与还”的祥和宽解。他没有冷漠地避世,而是把生命熨帖着大自然心脏的跳动;他没有“穷途哭返”的悲恸,却有“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的忘我恬淡;他没有怨不释怀的无尽牢骚,有的只是一腔“不喜亦不惧”的超然洒脱。

在陶渊明那里,我们看不到沉痛与放旷,只有酒与山、水、琴、诗的相融相生,只有自然与生命的默契和谐,只有放浪大化的恬淡与中和。和所有的隐士一样,他们从荣华富贵里急流勇退,只为守住一方心灵的净土,享受生命的美丽与诗意。

南华秋水,漆园傲吏,当庄子在濠水之上乐鱼之乐时,那鲲鹏之翼早已载起生命的真谛,让后生久久仰望。

魏晋风流,山泉之后,当竹林七贤携手畅游、清谈长啸之际,那一曲《广陵散》的旋律早已奏出心灵的坦荡,凝固成遥远的绝响。

这才该是真正的摆脱樊笼的生命意识吧!坦荡、独立、深情而淡泊的生命。一如那南山之后东篱之下,迎着瑟瑟的秋风旋开旋谢的株株秋菊。

菊之傲

秋菊可耐寒 本性能傲霜

从眉山到汴京,又从密州到黄州,这个真率的生命一路歌唱,作文、评论,只想表达心中的感受,不计后果。他一生纯白,了无心机,到处给人温暖与生机;半生受挫,却含笑而死。当天涯海角的琼州迎来他的一叶扁舟,飞花三月不绝,那飞花,是在感谢古老的眉山,献给中华大地一个伟大的灵魂——

东坡——苏东坡——

他根本不用靠做官来求得显赫的功名,早在出仕之前,他的才情已誉满文坛;他根本不用靠拉帮结派的党争来维护自己的官位,却让每一位大宋的皇帝都真心崇拜他。他从不忠于任何朋党,只忠于自己的内心,做他觉得正确的决定;他从不屈服于任何权势,却甘为布衣百姓俯首。

没有京官做,他就去西子湖畔为百姓修堤开渠;没有太守做,他就去大江东头登赤壁、耕东坡。他的身后从来少不了大小官吏的造谣中伤和朋友百姓的交口称赞,但他依旧是“一蓑烟雨任平生”的傲然。

在苏东坡的笔下,我们看到的是“帕手腰刀”的投笔将军,是“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的出猎太守,是“雄姿英发,羽扇纶巾”的青年才俊。和所有才情横溢的文人们一样,他无论走到哪里,都会让一方山水风物沾染上自由的灵气,绽放出别样的美丽。

“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的李太白,在朝就要让高力士磨墨脱靴,在野就要让每一寸山河都镌刻上生命恣肆的烙印。

“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州路八千”的韩愈,在朝就要仗义执言,在野就要把江雪吟成千古绝唱。

这才是闪光的生命应有的状态吧!恣肆、自由、旷达而傲然的生命。一如那独立怒放的秋菊,它绚烂的金黄不是凡·高笔下向日葵的灿然,而是只要给它一个位置,就算离开太阳也要开出一片辉煌的执着。

菊之殇

宁可枝头抱香死 何曾吹落北风中

是谁在西风里带剑高歌?是谁在湘水边仰天长问?又是谁在汩罗里洗去悲恨满腔?

烈马战车,吴戈兵甲,换不回战士们如注的鲜血;天瞑云澹,深林层巅,挡不住苍茫欲雨的悲哀;湘水汤汤,汨罗汩汩,涤不去你心头的九歌天问。

“蛲蛲者易折,皎皎者易污”,是对了呢,还是错了?屈原,你那长铗陆离、高冠切云的奇服让多少人迷醉?你那左骖右骥、挟仙邀游的神韵得让多少人神往?而你,却在一个悲寂的黄昏,带着你所有的皎皎与蛲蛲,自沉汨罗。你用行动证明给这个世界看——“皎皎者不污”,却终于没能逃出“蛲蛲者易折”的宿命。

屈原,你逃出去了吗?像所有高洁的志士一样,惶恐滩头,零丁洋里,有文天祥的长叹;落日楼头,断鸿声里,有辛弃疾的泪眼;更有那为留清白粉身碎骨的于谦;为国尽忠却屈死于“莫须有”的岳飞……

你们已经逃出去了吧!你们又何曾真正地“折殒”了呢?这才该是真正的生命的尊贵吧!刚烈、正直、狷介、忠耿的生命,一如那“宁可枝头抱香死”的秋菊,留给后世的是一份永久的淡淡的菊香。

“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又是飘香的时节了,这股淡淡的菊香,是从汨罗江畔、零丁洋里飘过来的吧;这灿烂的金黄,是从苏东坡的袖间、李太白的襟上泻下来的吧;这清孑的姿态,是从陶渊明的足边、《广陵散》的曲中立起来的吧……否则,又怎能如此历久而弥香?

当隐士们举起杯中淡酒,当诗人们唱起大江东去,当志士们歌出虽九死其犹未悔——每当这个时候,便是秋菊飘香的时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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