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守候

小镇里，古巷旁，老宅前，一个灰白了鬓角的老人，一个黑发气盛的青年。

老人眼中夹着泪花，颤抖的双手抚上青年的肩头。他还想再往上点。可惜他的背弯了，在青年的面前，他又是那么矮小。“到城里去，别老惹事，安分些。我不在，不能给你烧饭，要照顾好自己，别累着了、病了。实在不行，那就回来吧。”老人通红着眼眶，哽咽着嘱咐面前经历尚浅的儿子。青年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皱起了眉，敷衍地应道：“知道了，知道了。我会回来，有钱了就回来。”老人点了点头。

青年走了，他的背影那般毅然，没回头，不停地朝前去。他的身后，老人的泪打湿了那满是沧桑的脸，打湿了衣襟，打湿了土地，留下千条泪痕。青年走得果断，他怕，怕一回头看见父亲那张带着泪的苍老的脸庞，就走不下去了。

邻居们见了这一幕，纷纷安慰老人，开始数落青年了：“叶老头子啊，你真舍得！小叶子那孩子，头都没回哩！枉你养他那么多年，可不容易哩！”老人摇摇手，打断了他们：“孩子，总不能拴在身边吧？对他不好。他啊，只是怕回头，就走不出去了喽！”

老人转身朝屋里走去，他的背影那样孤独，没停留，缓缓地像是蜗牛在爬——他老了，又腿脚不好，帮不上孩子什么，反而成了他的拖累。

老人坐在炕上，节骨分明的手指摩挲着一个相框。“啪嗒——”一滴泪滑下。老人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伸手抹掉泪滴，小心翼翼地擦拭镜框并缓缓地将木相框放在一旁的干草堆上——那是他和儿子唯一的留念了。老人没动，从早晨坐到了美丽的黄昏——老人陷入了幻想，时而痴痴的笑，时而低低地哭，时而嘀咕两句，那语气像是在责怪孩子的顽皮，又含着满满的慈爱。

窗外的鸟还叫得婉转，天上的云还烧得赤红，一切就好像回到了从前，和儿子在田野里放着自制的简陋纸鸢......

这就一天了，生活有序的老人发现今天简直乱了套。他起身去烧饭吃，摆上了两副碗筷——他的，孩子的——老伴儿早逝了。老人愣了会儿，呆呆地吃了饭、擦了碗，搬了小板凳坐在门前，倚着一旁的木杆。那身子得有多瘦啊！像一堆枯树枝拼装在一起，仿佛一阵风也能吹到这副身子。他静静地坐着，望着小巷的尽头。等到天空泛起鱼肚白，他便起身到田野里工作去。

老人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的积蓄越来越多，他的双眼越来越浑浊。邻居们劝他，他也不听，只一心一意的做着自己的事；邻居问他为什么，他回答：“为了一个誓言。”

十一年后的一天，当年的“小叶子”已经长成了大树，挺拔、沉稳。叶先生匆匆地坐上一辆出租车，让司机送自己到故乡去。“快点！快点！师傅再快点好不好？我有急事。”叶先生急急地请求道。司机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再次将车速提高，不悦地回答：“先生，不能再快了，这已经是上限了。”叶先生坐在车后座，抿了抿唇，一言不发。他那晴朗的眸子中，闪过一抹急切与欣喜。

“先生，到了。”司机机械式地提醒道。叶先生恍若梦醒，迅速地付了钱，飞快地拉开车门，跳下车，朝着熟悉的小巷快步走去。

叶先生迫切地冲入老宅大院——没人，又出来，向其他人询问：“您好，有见到这座老宅的主人吗，他是我的父亲，他姓叶。”。邻居们见了他，沉默了好一会儿。其中一人告诉他，到叶老头子的房里找找，不要忘了你们曾经放纸鸢的地方。邻居沉沉的语气，像是另有所指。

叶先生再次冲入老宅中，急切地唤着：“爸——爸——”在打开门、抬起头的那一霎，他那高大的身躯猛地一阵——掉了漆的墙上，挂着叶老人的黑白照。从他的眼睛中，还能感受到他那满心的期盼和柔和。叶老人的床上，一张照片被木相框保护得好好的——他，他爹。

叶先生疯狂地奔向田野——那有着最美好的回忆的地方。那里仍有婉转的鸟鸣，仍有赤金的云彩，而唯一与这美好温馨的场景格格不入的，是一堆金字塔一般高高拱起的土堆。邻居沉默着交给他一个袋子，装着老人毕生的积蓄。里头还有留有一张字条——“好好过”。

叶先生像被抽走了全身的力量，猛地跌坐在的上，泪如泉涌，失声咆哮，心中懊悔不已：“早知道，就不该离开；早知道，就该早点回来......”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叶老人已经去世了。依稀记得小时候，有这样一幕：

“爸爸，我要是走了，你会一直等我吗？”

“当然喽，你是爸爸的全部，爸爸会一直守着这里，直到你回来。”那个孩子笑了，父亲也笑了。

“叶先生，你有什么话想要嘱咐青少年们吗？”一个记者采访着这个成功的商人、着名的教育家。叶先生沉默了一会儿，语重心长、饱含深情地说：“尽孝在当下，不要想着以后。也许，等到你想要的以后，你已经错过了父母守候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