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文王从前爱好剑术,招纳剑客。登门投靠的剑客超 过三千人,没日没夜的赛剑,选拔国手。一个赛年,死伤 上百,而赵文王兴趣不减。三个赛年下来,国库虚耗,国 势衰颓,各国诸侯商量讨伐赵国,而赵文王仍不醒悟,沉 迷在剑术里。
太子悝看不惯,忧心忡忡,可又不敢断父王的兴趣, 便鼓动幕僚说:“诸位谁能说服国王遣散三千剑客,我赏 千金。”幕僚们说:“宋国有个庄周先生,他能。”
太子特派使者出差宋国,车载千金,当面赠送庄子。 庄子不受,但随使者一道来赵国进宫去见太子,问:“太 子有什么吩咐吗,赏我千金?”
太子说:“久闻先生智慧超凡。敬赠千金不敢言赏, 就当送给先生打发随员好了。先生不受,我怎好意思开口 呢。”
庄子说:“听使者谈过了,太子要通过我去断掉国王 的爱好吧。我去说服国王,如果出言冒犯,触怒国王,不 但对不起太子,自己还得受刑处死,你赏的千金我能用一 钱吗。如果出言得体,国王听进去了,那就对得起太子了 ,我要什么,贵国都会给的,还在乎那千金吗。”
太子说:“不过咱们国王只接待剑客哟。”
庄子说:“行。我剑术挺不错。”
太子说:“不过咱们国王接待剑客,只喜欢那些头发 □□[髦毛部换朋](读朋),鬓毛毵毵(读三),钢盔覆 额,蛮缨套颈,衣衫后面短到臀部,横眉□[目真]( chen1)眼,谈吐粗野的家伙。先生儒士打扮,去见国王 ,肯走会触怒他老人家。”
庄子说:“请给我缝一套剑装吧。”
剑装三天缝好,庄子穿上。太子看了合格,乃引庄子 去见父王。
赵文王坐在演武厅,抽剑出鞘,放在案上,等待宋国 剑客庄周前来献技。庄子跨入厅门,不走碎步而踏健步, 一副雄赳赳的样子,见了国王也不下拜,只抱拳行礼。赵 文王问:“你托太子介绍,前来见我,有什么事?”
庄子说:“在下听说大王爱好剑术,特来表演击剑。 ”
赵文王问:“克敌功夫怎样,你的剑术?”
庄子说:“在下的剑术吗,十步斩一人,沿途皆取胜 ,千里不稍停。”
赵文王惊喜说:“哈!天下无敌啦!”
庄子说:“做一个高超的剑客嘛,第一要做假相,使 对手摸不透底;第二要设诱饵,给对手尝尝甜头;第三要 稳得住,让对手急急进攻;第四要猛出剑,叫对手先中要 害。请给机会让我试试。”
赵文王说:“回宾馆休息吧,先生。等我下命令安排 好对抗赛,再请你来。”
庄子抱拳行礼,也不退行,转身便走。看那模样,挺 像个天下无敌的剑客,太子悝放心了。
赵文王把三年来选拔的国手集合在演武厅,编组赛剑 。七天赛事完毕,死伤六十多人,挑选出五六个最优秀的 国手,叫他们各自备剑,到厅外去等着。赛场收拾妥当, 这才召见宋国剑客庄周。
赵文王说:“今天想请你参加对抗赛。”
庄子说:“盼望已久了。”
赵文王问:“先生,用长剑短剑?”
庄子说:“长短都行。我有三种剑,随大王指定。不 过请允许我解释清楚再参赛吧。”
赵文王说:“我想听听哪三种剑。”
庄子说:“第一种,天子剑,长。第二种,诸侯剑, 中。第三种,群氓剑,短。”
赵文王惊问:“天子剑?啥样呀?”
庄子说:“天子剑,长城卢沟做剑锋,齐鲁泰山做双 刃,晋卫两国做中脊,周邦宋国做剑环,韩魏两国做剑柄 ,边疆异族做剑鞘。四季做剑衣,东海做缠绦,恒山做佩 带,以相生相克的原理掌握,以一文一武的道理论证,用 阴阳勤勤磨砺,用春温好好保养,用秋肃狠狠斩决。天子 剑,捅向前,刺穿铜墙铁壁;举起来,遥遥伸到天外;戳 下去,深深触及地心;砍八方,空空无物阻挡;往上挑, 挑破云团雾幛;往下劈,劈断山根地脉。天子剑落在谁手 中,轻轻一挥,各国诸侯听话,天下统一。”
赵文王满眼迷茫,探问:“诸侯剑呢?”
庄子说:“诸侯剑,军师武将做剑锋,清官廉吏做双 刃,贤士良士做中脊,忠臣草臣做剑环,英雄豪杰做剑柄 。诸侯剑,前捅也能刺穿一切,高举也能伸到天外,深戳 也能触及地心,横砍八方也无物能阻挡。诸侯剑,闪闪熠 熠,反映高天的三光;生生杀杀,顺从地上的四季;和和 睦睦,安抚本国的百姓。诸侯剑落在谁手中,轻轻一挥, 雷霆震动封疆内的山川,没有人敢不规规矩矩,都得服从 国王政令。这便是诸侯剑,大王也有一柄吧?”
赵文王忽有所悟,急问:“群氓剑呢?”
庄子说:“群氓剑嘛,短得可怜,握在手中舞弄的尽 是那些头发□□[髦毛部换朋](读朋),鬓毛毵毵(读三 ),钢盔覆额,蛮缨套颈,衣衫后面短到臀部,横眉□ [目真](chen1)眼,谈吐粗野的家伙,所谓剑客。他们 没日没夜的赛剑给你看,砍断颈项脑袋滚地金牌一枚,刺 破腹腔矸肠暴露银牌一枚,简直成了斗鸡赌钱!一旦丧命 ,赵国就被他们振兴了?大王身为诸候,有可能当天子, 偏偏迷上群氓剑,在下以为太值不得啦!”
赵文王走下台,扶庄子上面坐,以示尊贤。这时候厨 师做好点心,端上餐桌。赵文王吃不下,站起来绕餐桌徘 徊许久,陷入沉思。
庄子说:“大王请坐,缓缓气吧,点点心吧。三种剑 我已经解释了。”随即告辞,回宋国去。
赵文王回宫反省,再不去演武厅,也不给剑客们发赏 钱。这些家伙失宠羞愤,义不苟活,先后抹喉自杀。拖延 三个月,总算死绝了。